遠處偶爾傳來模糊短暫的動響,停息之後,四下裡寂靜無聲,窗外雲翳籠罩的天空泛着渾濁的暗灰色,遮住月光和星星,房間中幾乎沒有光亮。
霍格沃茨的夜晚從未這樣漫長。
我有時候捂着臉,盤坐在教室中央,有時候把鼻尖貼到鏡子上,仔細端詳那幾張笑臉,腦子昏昏沉沉,也不知多少次睡了又醒。薄薄的袍子抵擋不住深冬的寒意,我盡可能蜷縮起身體,夜半哆嗦着被凍醒過來,又拖着冰涼的手腳湊近華麗的魔鏡,伸出手指輕點在鏡面上,一筆筆勾畫長發女人的眉眼。
鏡子冷得像一塊冰,即使手都要凍僵了,指尖還是能感覺到寒氣。
可這塊冰裡,卻裹着那麼溫暖的笑容。
她的模樣熟悉又陌生,比起爸爸卧室裡挂着那幅照片,顯得略微年長些,那雙望着我的褐色眸子盛滿憐愛,眼波流轉間盡是柔情。
這張臉好像不大熟識,又好像早已在我腦中刻了多年。
我雙膝着地,顧不上冷,把臉頰緊緊貼在她身上。
鏡面涼意徹骨,眼淚卻滾燙灼人。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到禮堂的。
天已經亮了很久,我醒過來又睡過去,迷迷糊糊間感覺胃部在抽搐。太久沒有吃東西了。
我腳步虛浮地在走廊裡亂走,終于跟着幾個拉文克勞女生找到了禮堂。女孩們看到我之後嘀嘀咕咕了一陣子,我木着臉任由她們打量,沒有在意。
大概是正好趕上了午飯,長桌上擺着豐盛的菜肴,烤雞和牛肉的香氣在空氣中層層漾開。
肩頭忽然被拍了一下。
我低着頭繼續走路,沒反應過來。
“嘿——你在幹什麼?”
兩隻手硬是把我扳過了身子。
“聖誕快樂呀一年級,夜遊感覺如何——”
火紅色頭發的雀斑臉蛋湊到面前,又頓住了。
“兄弟,她怎麼了?”紅頭發的主人别過臉,聲音裡帶着一絲詫異。
“情況有點不對。”一模一樣的聲音斟酌着說。
“哈利昨天下午是不是在找這孩子?”紅頭發又湊近來,音調裡沒有了嬉笑,“你真的去夜遊啦?”
我眨了眨眼睛,終于對上了焦。那人棕褐色的眼睛緊盯着我,神情甚至稱得上嚴肅。
“啊?”
“你宵禁之後沒有回寝室?”
我搖了搖頭。一晚上都待在那間教室裡。
“哈哈!”他臉上繃緊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笑嘻嘻地跳起來,朝孿生兄弟亮出掌心,“我就知道!快,十個銀西可!”
“好好好,算你赢了。”另一個人慢騰騰地掏着口袋,邊回答邊向某個地方張望,突然喊道:“哈利!她在這兒!”
身邊卷過一陣疾風,哈利·波特微微喘着氣停在他身旁,看見我先是松了口氣,接着開口就要數落。
“你怎麼能——”
“緩緩,哈利,先緩緩,”韋斯萊搭上他肩膀,腦袋往我這兒歪了歪,“她沒事吧?”
“真的嗎?”羅恩問,順手拉過來一盤土豆餡餅往我盤子裡堆,“隻是迷路了?在教室過夜很冷吧?”
“還好。當然隻是迷路,你看,我不還挺完整的嗎。”我竭力保持平時的樣子,甚至揚起嘴角沖他笑了笑。
“你這笑比哭還難看。”他直言不諱地指出,“噢,得了,心情不好就多吃一點吧。是我的疏忽,錯過兩頓飯怎麼笑得出來。餓都餓壞了。”
“說得對,多吃點。”哈利站起身,從一籃子牛角面包裡抓過幾個放在我盤子上,忽然又皺起眉頭,“你眼皮很腫。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風太大,好像吹進去一小粒沙子,流了點眼淚。”我埋頭往嘴裡塞餡餅,機械性地咀嚼着,不想看他的眼睛。
“……那就好。”哈利沒再說話,靜靜坐着看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