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我看到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空氣中彌漫的滿是消毒水的味道,母親坐在床邊,滿眼通紅。
我看着她仿佛瞬間蒼老的容顔,問她:媽媽,你怎麼了?我爸呢?爸爸他在哪裡?
我看到她通紅的雙眼在一瞬間又蓄滿了淚水,接着她說:小鹿,你爸他,他不在了。
我看着她哽咽的将這一句簡單的話說得支離破碎,連同破碎的還有我那顆充滿希望的心,你騙我,你騙我,爸爸怎麼可能忍心丢下我,我要爸爸,我要我的爸爸。
我哭,我鬧,可是都沒有用,悲傷像洪流一樣蔓延,将我撕裂,将我吞沒。
母親拗不過我,終于還是讓我見了父親最後一面,我看到那個會拍着我的頭叫我好好學習的父親,那個會背着母親為我揉搓練舞練到麻木的雙腿的父親,那個總是用胡子紮我的父親,那個會為我買發夾,那個說要給我過生日的父親,就這樣面無表情的躺在冰冷的停屍間裡一動不動,他的頭上還有斑駁的血迹,我看到他胸前有一個大大的傷口,那麼深。
我轉過頭,望着母親:媽媽,你說,爸爸他會不會痛?一定會的,對不對?
小鹿,乖,爸爸臨終前說,要你好好的,他說他的愛會在,會一直在。
我順着母親疼惜的目光,說:好。
父親的葬禮,我沒有去。
我一個人獨自呆在家裡,守着空蕩的房子,書桌上滿滿的書上都留有父親蒼勁的字,還有最後一本沾滿鮮血的《茶花女》。
我摩挲着上面早已幹涸的血漬,眼前浮現父親躺在醫院的樣子,耳邊總是會響起父親的聲音,他在叫:小鹿,小鹿。
我的眼淚像翻湧的潮汐,一次又一次的湧出,怎麼也止不住……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我看不到父親,可是我聽到父親在呼喚我,他說:小鹿,來,爸爸在這裡。
四周滿是無盡的黑暗,我就這樣,順着聲音一直跑,一直跑,然後,終于跌倒在地上,四周無盡的黑暗在我跌倒的瞬間向我蔓延,終于将我淹沒。
我一直不相信,父親的死因是像母親說的那樣,與劫匪發生争執,後被其殘忍殺害,可是,我不敢追問母親,我怕事實的真相是我不能承受的高度。
那天,學校組織看電影,很老的片子,是《媽媽再愛我一次》,我看着看着,就突然留下了眼淚。
放學的時候,還很早,我一心想着回家給母親一個擁抱,告訴她,即使父親不在了,她還有我,我會乖乖的,會聽她的話。我就那樣帶着急切的心情飛奔回家,可是,回到家的時候,我看到家門前停着一輛黑色的車子,我疑惑着走進家裡,我聽到卧室裡傳來粗重的喘息聲和一個女子的怪叫,我小心翼翼的走進卧室,我看到了令我終身難以忘記的一幕……
我看到的是滿地淩亂的衣服,和兩個赤身裸體糾纏在一起的男女,我隻覺得,我的天塌了,我什麼都沒有了,父親,母親,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用顫抖的聲音沖她喊:媽,你在幹什麼?他是誰?
我看到母親錯愕的臉和一臉驚慌的男人。
我認得他,他叫袁思安,是父親公司的老闆,我不記得那天他們是怎麼向我解釋的,我隻覺得惡心。你看,感情是多麼脆弱而又悲哀的東西,那個愛父親的母親不過在父親死後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躺在别的男人懷裡,你要我如何相信感情。
而那個男人和母親也終于是在一起了,不再背着我,他給我們買了一棟房子,他說他愛母親,很愛很愛,等他離婚後一定給母親一個未來,一個安穩的家。
我冷笑着看着這個男人,不說話,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給她未來,給她安穩的家。
那個男人對母親真的很好,每天噓寒問暖的樣子,像極了昔日的父親,好像真的要給母親未來,而不是做他永遠背光的情婦。
隻是,我讨厭這種感覺,我讨厭他看我時的目光,他眸子裡總有種我說不出的感覺,讓我慌亂的想要逃跑。他的目光總是會讓我想起那個中午,他和母親厮混在一起的樣子,惡心卻又恐懼。
我慌亂回了學校,一呆就是五個月,沒有回過家一次。
那天,母親突然來找我,我看到母親滿身淩亂的站在那裡,臉上帶着被毆打之後的淤青。我問她:你怎麼了?
她聽着我冰冷的語氣問我:小鹿,你恨我對不對?你恨我對你父親不貞,在他過世不到兩個月便與人厮混。她哭着說: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也恨自己,如果不是我,你父親就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