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守機答沒有。而且晏守機以為當年隻是皇帝看到了晏然,晏然根本沒有碰到皇帝。
如此嘴緊的人,以後還有大用處。況且她對那人的維護與好奇,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說不定真的如她所說的,她會豁出性命救他。
也算是能上桌的棋子。
“那是朕的……與朕羁絆很深的一個人。這人的母親在懷他時,常常做夢,夢到鹿。那紙條是她寫的。朕深覺天降祥瑞,常記挂這鹿。後來他母親離開人世,朕很思念她,她隻留孩子一人。朕也與這孩子分開……。”
皇帝看向她。
他母親?是皇帝什麼人?天降祥瑞?鹿?一頭鹿跟天降祥瑞有何幹系?
晏然原本疑惑的眼神突然清明:天降祥瑞,乃是夢中一鹿。
等等……祥瑞的鹿。
她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根本來不及反應,必須要問,殺頭也要問,她幾乎要燃燒起來,喘不過氣。
這事已經懸而未決太久了。
“他就是瑞錄?”
問出這話的同時,她幾乎可以确定,就是他。是他。
對上了,就是這樣。不是重要的人的消息怎麼會存放在秘室裡。不是重要的人,皇帝如何能要殺了她,一個稚子。
他是皇帝的子嗣?是嗎?皇帝沒有姐妹,隻有兄弟,兄弟在很多年前争儲之時早沒了。
如此感情深厚,是他的孩子吧。
皇帝的某個皇子還流落在外?那太子呢?皇後是太子親母,活得好好的。
她突然就感受到一股血腥氣。多年前争儲曾讓大閏奄奄一息。
不重要……那什麼才重要?晏然的心咚咚地跳,停不下來。
她猶如被當頭一棒,完全沒有去在意皇帝臉上那錯愕的神情。
晏然後退了一步,可她完全反應不過來,究竟怎麼了。
一頭鹿而已,一個人罷了。連系上了,又能如何?不對,她在意的不是他的身份。她在意的是他還活着,然後呢?
腦子裡突然浮現一句話:
取天下若逐野鹿,得其鹿,天下共食肉。*
他為何偏偏是皇子?皇帝安了什麼心?
“你真是膽大妄為。”頭頂那道聲音中帶着憤怒與威脅。
晏然下意識地又跪了下去,頭深深地埋在了地上,泥土間的味道沖入鼻息。嘴中有杏子留下的酸水,直往外冒,她咬緊了嘴唇,又不得不張開,“民女該死,求陛下成全。”
她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嘴邊有什麼就說了什麼。
皇帝想要象征着皇子的鹿做他的壽禮。這任務很清晰,又完全模糊。
她有一種預感,做不好這壽禮,她也别想活了。現在,就現在,也難活。她無所謂了,說不出一句話,頭頂着地面,想着那九個夢,那個人。
也行,他都是皇子了,定能活得好好的。至于之後,誰分這鹿的肉,是以後、很久遠的将來的事了。
可她就是起不來。皇帝被晾在樹下,無人回應他。
“太沉不住氣了,小丫頭。”聰慧是聰慧,隻是太年少了。
晏然戳穿了上位者的秘密,還可能知道了整個大閏國最大的秘密。她現在跑去秘室找線索或者直接去大街上問問,是否有個死去的後宮之人……皇帝的心愛之人……或許她今晚之前就能知道一些塵封已久的故事,甚至是瑞錄的生辰。
停滞在夢中十多年的人,動了起來。在她日日夜夜的期盼和“求求你活着,别死”中,他真的活了。
不過是一刻時間,她知道了名字,知道了他是什麼身份,預感到了一場風暴、雪崩、或是洪澇。
這個國家好像就危在旦夕。他的存在就是引發所有危機的根源,竟是這樣一個複雜又簡單的人。
至于,她為何會夢到他,那《瑞錄行實》上為何要那樣寫,好像都不重要了。
之前,她覺得她想他活着是奢望、是妄念,之後,沒變,依舊是妄念。
死而複生,生而複死。
誰又不會死呢?
淚水從上眼皮倒流到地上,是她與他的重逢,又好似一場無聲的,無人知曉、無人在意的離别。
究竟為什麼是她,她做錯了什麼?
到這種地步,沉不沉得住氣,她已經不在乎了。
……
皇帝何時走的,她不清楚,日頭已經不在最高處。她終于坐起來時,是有一群人的腳步聲在門外。有人敲門,聲音和緩,并無催促之意。
她站起來,昏昏脹脹地過去開門。
是宮裡的太監。
“晏姑娘,皇上有旨,讓老奴送來這些材料。”
烏壓壓一群人,一個一個的從門口進來,放下東西,又回轉到門外。
之前皇帝說的黃楊木,比皇帝比劃的大很多,足足有五塊。剩餘的是很多箱子,公公來一一打開,讓晏然來看。
顔料,有磨成粉的,有還是石頭形态的;一些适合雕刻的石頭,有極難尋的,大的小的;工具,有刻刀,刷子,還有一些晏然沒見過的工具,精巧不已。
“這些東西姑娘自是比老奴熟悉,老奴就不多說了,還望姑娘上心。”太監十分親和地使了個眼色,晏然讷讷的點頭回應,沒有說話。
“皇帝有口谕,說姑娘不易,書院還有功課,可務必上心這物件。姑娘在宮外難見皇帝,若無要事,就專心做事,也别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