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聿修的目光在雲舒單薄的行李上停留了一瞬,但什麼也沒說,接過箱子,為她打開了後座車門。
雲舒卻站在原地沒動。
"怎麼了?"他問。
雲舒看着桂阿婆站在門口抹眼淚的樣子,突然轉身跑回去,緊緊抱住了她。
這麼多年,她們母女倆生活在這個陌生的小鎮,無依無靠,母親又體弱多病,要不是桂阿婆一直多有照拂,估計早就撐不下去了。
桂阿婆摩挲着她的頭頂,聲音哽咽,“囡囡,換個環境也好,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以後跟着爸爸,要聽話,好好生活,這樣你媽媽在地下才能放心,知道嗎?”
“我會的!阿婆也要保重身體,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
車内的冷氣開得很足,雲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祁聿修立刻調高了溫度,又從車載冰箱裡取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路程大約五個小時。"他說,"你可以休息一會兒。"
雲舒沒有接水,隻是一直盯着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蘇城的街道、學校、那家她和顧硯舟常去的奶茶店……一切都在離她遠去。
祁聿修從鏡中看了她一眼:"舍不得?"
她别過臉去,沒有說話。
祁聿修沒有打擾她的沉默,隻是将一盒紙巾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個祁聿修,溫潤如玉,善解人意,總是一副溫柔好哥哥的模樣,倒是與她想象中的沈家人大相徑庭。
馬上就要進入沈家了,時間緊迫,不容她再有這些傷春悲秋的情緒了!
想到這裡,雲舒調整情緒,準備從祁聿修入手,盡可能多的了解沈家。
"沈家現在有哪些人?"
車子微微颠簸了一下。
"沈董事長和夫人,他們有一個女兒,也就是你的姐姐,沈昭甯。不過她現在在國外讀MBA,偶爾才回來一趟,你暫時應該見不到她了。"
姐姐?她竟然還有一個姐姐?
"她……是個怎樣的人?"
祁聿修嘴角微微上揚:"聰明,強勢,完美主義者。"他瞥了雲舒一眼,"和你……很不一樣。"
這句話不知為何讓雲舒感到一陣刺痛。她别過臉去,不再說話。
車子駛入北城時,雲舒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高樓大廈林立,玻璃幕牆反射着刺眼的陽光,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一切都和蘇城的慵懶閑适截然不同。
"歡迎來到北城,雲舒妹妹。"祁聿修說,聲音裡帶着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
沈家大宅位于城北的富人區,占地近萬平方米。當黑色奔馳駛入雕花鐵門時,雲舒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車道兩旁是修剪整齊的草坪和盛開的玫瑰,遠處的主宅像一座小型宮殿,在暮色下散發着陰冷的氣息。
雲舒突然想起母親日記本上對沈家的描述——吃人的魔窟。
這一刻,她突然有些膽怯,不知道自己走的這步棋到底是對是錯。
主宅門前站着幾個人。最前面的男人約莫五十出頭,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裝,面容威嚴中透着慈愛。看到雲舒下車,他快步上前,眼眶微微發紅,定定的看了她許久,仿佛在看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雲舒……我的女兒……"沈懷遠的聲音哽咽,張開雙臂将她擁入懷中,"爸爸對不起你……"
這個擁抱太過用力,讓雲舒幾乎窒息。她聞到他身上昂貴的古龍水氣味,混合着淡淡的雪茄香,是全然陌生的父親的味道,突然讓她想起醫院消毒水也掩蓋不了的死亡氣息。
"這是你蘇阿姨。"沈懷遠松開她,介紹身旁那位妝容精緻的女人,"叫蘇姨就好。"
沈夫人穿着香奈兒套裝,脖子上戴着耀眼的鑽石項鍊。她上下打量着雲舒,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待估價的商品。
"進了沈家的門,頭上的白花就拿掉吧,不吉利。"她說道,聲音冷淡,"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李媽會帶你去。"
雲舒低着頭,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謝謝蘇姨。但我媽媽‘七七’未過,這朵花是我祭奠她的方式,不能摘。"
語氣輕柔,卻格外堅定,沒有任何可以轉圜的餘地。
蘇韻之的臉立時就沉了下來。
“好,不摘就不摘。”沈懷遠笑着打圓場,“雲舒大老遠的過來肯定累壞了,回房間換個衣服,準備下來吃飯吧。”
說罷,轉向祁聿修,語氣親昵,"聿修也辛苦你,晚上一起吃飯。"
“好的,沈叔叔。”祁聿修溫聲應道。
暮色四合,沈家大宅的餐廳裡燈火通明。
雲舒坐在長桌一側,手指輕輕摩挲着餐巾邊緣,目光低垂。
"雲舒,多吃點。"沈懷遠夾了一塊清蒸鲈魚放在她碗裡,臉上挂着慈愛的笑容,"你太瘦了。"
"謝謝爸爸。"雲舒小聲應道,夾起魚肉小口品嘗。魚肉鮮嫩,入口即化,卻讓她想起蘇城小餐館裡和母親分食的那條紅燒鲫魚。刺很多,但母親總是細心地把最肥美的魚腹留給她,自己隻吃魚頭和魚尾。
這時,餐廳的門被輕輕推開。祁聿修換下了白天的西裝,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針織衫走了進來。柔軟的針織面料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輪廓,整個人看起來比白天柔和了許多,卻依然掩不住骨子裡的矜貴氣質。
"抱歉,我來晚了。"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左眼角的淚痣在燈光下若隐若現。
雲舒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白天那個西裝革履的精英形象突然變得居家而親切,針織衫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精緻的鎖骨。
"來得正好。"沈懷遠笑着招呼他入座,"今天和恒通的談判還順利嗎?"
祁聿修在雲舒對面落座,修長的手指輕輕整理着餐巾:"很順利,合同已經簽好了。"
“好好好!”沈懷遠發出爽朗的笑聲,“叔叔就知道,這事交給你肯定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