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

方一策腳步一頓，“沒有。”

“回來一趟。”

“去哪？”方一策愣了愣。

“我在你出租屋樓下。”

“……啊？”方一策加快了腳步，“你突然過來了？”

“問那麼多幹什麼？回來就是。”

“我還在……”

嘟。

方一策站在原地看了結束通話的提示兩秒，回頭看了眼星雲劇院，還是低着頭快速走向了地鐵站。

媽媽常像這樣不打招呼就突然出現，方一策經曆再多回，也還是會覺得抗拒。他下意識地想拒絕，想逃離。

……但畢竟是媽媽，總得多讓讓她。

不過，她這次突然過來會有什麼事？方一策在進地鐵前給林昱打了個電話請假，坐上地鐵後，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上上次是因為想讓自己換工作，還跑到了工作室裡。

上次是因為在老家翻到了自己小學時的日記，來控訴了一番。

這次是因為……

“你要幫我收拾房子？”

“怎麼？”方媽穿着一套素色衣褲，腦後依舊挽着她的發髻，正抱胸坐在小沙發上。

“……”方一策有些無奈，“媽，我自己會……”

“靠你？”方媽直接打斷他，起身開始收拾地上的東西，“說了多少次不要把東西扔地上，你聽了嗎？”

“因為這……”

方媽忽然一把抓住他手指，“你又塗指甲油？！”

“你别管這個。”方一策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她的力道越來越緊。

“你改不了是嗎？”

“這又和你沒關系！”方一策忍不住擡高了些聲音，“你松手……”

“弄掉。”

方一策終于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我不要。”

方媽皺眉，“不要？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又沒礙着你！”方一策紅了些眼眶。

“我大老遠跑過來你就這麼和我說話？”

“是你先說我的！”

“還敢頂嘴？”

“我又沒幹什麼！塗指甲又怎麼了？”

“又是長頭發又是塗指甲，讓别人看了笑話！”方媽聲音越來越大。

“誰會笑話……”

“當然有！再說了，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

方一策忽然感覺有些脫力。

他從小幾乎沒怎麼見過雙親。但比起根本見不到面的爸爸，偶爾還能見上一回的媽媽顯然更重要。可是他想不通自己究竟有哪裡做的不夠好，才讓媽媽一直說都是為他好。

或許這也是一種媽媽的愛吧。

畢竟這是他……唯一的媽媽了。

兩人沉默間，方媽已經開始自顧自地收拾起這小房子。

把他的筆記本和鉛筆一股腦地塞進抽屜裡，把他的水杯和洗漱用品放到一起，再把他的書按看不懂的順序擺到桌上……

方一策閉了閉眼，起身去開另一個抽屜。

“你幹什麼？”方媽回頭。

方一策晃了晃手裡的卸甲水，沒有吭聲。

方媽滿意地繼續忙活她的事。

方一策打開了卸甲水的蓋子。

咕噜咕噜。

這個牌子的卸甲水很方便，倒出來再将手指放進去泡一下就可以卸掉。

方一策又另外找了個小紙杯，往裡倒了小半杯。

食指泡進去，晃一晃。

再用紙巾一擦。

方一策眼眶又紅了一圈。

方媽還在叮叮當當地收拾東西，方一策埋着頭擦指甲。

左手卸完了，接着是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

“你在磨蹭什麼？”

方一策擡頭。

“又在哭什麼？趕緊。”方媽磨了磨牙。她明明生了個兒子，可偏偏這兒子從小怕疼又怕黑，成天哭哭啼啼的，完全沒有男孩子的樣子！

加之這兒子的長相也和他爸有四五成相像，她一看見就免不得想起那個長相秀麗，卻根本不在乎她的男人！

“知道了。”方一策又低頭。

擦到最後一隻尾指的時候，他手有點抖。

啪嗒。

一滴淚珠落到手背，再順着手腕滑到了桌上。

方媽皺了皺眉。她看了那顆水漬一會，最後還是蹲到他身邊，“一策，媽是為了你好。你不知道，别人說的話有多難聽。”

方一策擡手擦了擦眼淚。

方媽拍了拍他的背，“媽是擔心你。”

“……知道的。”

“行了，都弄完了我就走了。”方媽站起身。

方一策擡頭看她，臉上還挂着盈盈淚痕，“走了？”

方媽點頭，拿起自己的挎包背到肩上，“你小姨還在等我過去。”

“……小姨？”

“過去打麻将。”

方一策愣住。

打麻将？所以為什麼過來收拾一趟？

他不能問，隻能聽，隻能被動接受她的安排？

算了，是媽媽，總得讓讓。方一策如此說服自己。

他一把擦掉淚痕，“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了，你自己在這也要經常收拾一下。”方媽拍他的肩，“别總讓人這麼擔心。”

“我會的。”方一策微笑。

方媽心情頗好地悠悠下樓。

她走後，方一策沉默地收拾好桌上東西，洗了個澡，重新換了身衣服。

再擡頭時，眼前又是那條似是永無煩惱的酒吧街。

同時，他手機上也彈出一條觀影提醒。

音樂劇《夏夢》将于一小時後開演，請及時到場。

男主角漢生，飾演者謝家淇。

購票時間，昨晚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