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中,一衆重臣向皇帝彙報政務。
皇帝剛與幾位大将商議北方兵動的情況,議事完畢後,他拿起戶部尚書呈上的奏折,上面寫着關于城郊災民的安置。
疫病已除,天氣回暖,戶部主張給災民分發路費,按批次将他們送返原籍;如不能返回者,可在城外劃出荒地,任其開墾。
皇帝在朱筆在其上圈出幾點,又與衆人商議,調整戶部建言,才命人下去施行。
說完後,他的目光在下面巡視一圈,忽然看到下首坐在一道身影,是孫太醫。
“聽說此次治好厲瘴,多虧一位姑娘?”
坐在後面的孫烏苗忙起身,手裡抱着一本書冊,與皇帝行禮。
察覺屋内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孫太醫有些緊張。
他将書冊呈上,禀報道,“回陛下,此次多虧了弘國公府的雲姑娘。疫病所用之藥皆來自雲姑娘,且藥效遠好于以往的藥材方子。”
“此冊乃是雲姑娘記載的用藥記錄,内容之詳細,闡述之完全,實為新穎。”
皇帝身邊的李顯德走到孫烏苗面前,将東西接過,呈給皇帝。
書冊不算厚,皇帝翻開第一頁,上面詳細介紹了金雞納樹皮和黃花蒿藥汁的作用,以及用藥特點。
後面則是災民用藥的取量觀察,甚至包含了詳細災民出現的不适情況與調整用量。恰如孫烏苗所說,記載得十分詳細,周到而全面。
不僅如此,還對此次疫病進行總結,并對以後防治提出了自己想法。
這冊子是從雲姝那裡謄抄而來,以此給太醫署作為備冊。
當時做這本醫冊時,雲姝便想過孫太醫他們會将此冊呈給皇帝。而她也需要一個契機,為金雞納樹的出現得到一個承諾。
果然,皇帝越往後翻,臉上笑意愈盛。
這藥冊條理明晰,簡潔新穎,很難想象出自一個還未及笄的姑娘之手。
皇帝雖平時看着和藹,但在國事上一向威嚴強勢,很少見到他露出如此笑容。
因此,底下大臣不禁好奇,紛紛探頭,想看去那冊子上寫了什麼。
霍闵也好奇,他剛伸長脖子,猝不及防對上皇帝看來的眼神,微微怔住。
“霍愛卿,你可得了個好閨女!”皇帝朗聲笑道,将手中的藥冊遞給他。
霍闵起身雙手接過,還未坐下,便翻開查看起來。
待看完後,他心中的驚訝不亞于皇帝。
他遇到雲姝母女時,曾派人打探過她們,知道雲姝生父家是藥商,家中開有藥館。
而且璨姐兒也曾在他跟前念叨,姝兒會醫術。
他那時以為不過是女兒家學着玩,道行甚淺。可眼前的藥冊,若非對醫藥有極深的研究,根本不可能了解得如此之詳細。
饒是他是個外行,也能看出這本醫冊的寶貴之處。
“孫太醫,照這般說,這次治疫的功臣是位小姑娘。”皇帝饒有興趣問道,眼神頗意味深長。
孫太醫臉色一緊,羞愧道,“雲姑娘辯藥之法奇絕,且用藥獨到。恕臣所知淺陋,不及也。”
“哼,”皇帝冷哼一聲,“你們是不及,醫典經略編撰得如何了?”
“禀陛下,太醫署四部正同時進行,已經完成将近一半。”
皇帝聽完,點點頭,沒說什麼,揮手讓他下去。
“霍愛卿,朕倒想看看你家這閨女是何能耐,能讓孫太醫心服口服。要知道這老家夥可是誰都不服!”
霍闵推拒道,“姝兒生性腼腆,恐怕不便。”
“嗨,”皇帝不樂意笑罵道,“你這老匹夫,護犢子護得倒挺緊,讓朕瞧瞧你家的神醫怎麼了?”
殿上其他幾人頓時附和,霍闵讪笑着,不好再開口,隻得讓他們去了。
皇帝偏頭看向靜立在身後側的李顯德,喊道,“李顯德。”
“奴婢在!”微胖的身軀稍向前跨了一步,“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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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姝在家歇息了兩日,精力終于緩過來了,于是又重新繪制醫冊。
剛畫完一個圖,老太太面前的孫嬷嬷便急沖沖趕來,“雲姑娘,有貴人宣召,還請随我來。”
雲姝愣住,心思轉了轉,反應過來,道,“請孫嬷嬷稍等片刻,雲姝先更個衣。”
穿戴整齊後,她跟在孫嬷嬷身後,在前院見到一個微胖的身影。
那人面容白淨無須,身材中等,穿着石青色暗紋綢袍,見她過來,一雙眼睛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她。
“這就是雲姑娘吧?”他出口問道。
“正是,”雲姝行禮道。姿态行動間落落大方,不媚不俗。
李顯德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恭謹道,“有貴人相請,雲姑娘請随咱家來。”
聽到他的自稱,雲姝眉心微跳,胸腔裡的心髒砰砰跳着,面上卻波瀾不驚,穩穩跟在他身後走出大門,有輛馬車等在那裡。
雲姝擡眼看去,有些訝然。
高頭大馬拉着的馬車前,一個高大的男子坐在馬上,注視着他們從國公府出來。
他怎麼在這裡?
李顯德看到此人,臉上露出笑容,上前行禮,“李顯德見過霍指揮使。”
霍桓朝他颔首,問道,“去宮裡?”
“是,雲姑娘治疫有功,陛下召見。”他低聲道。
男人沒說什麼,隻拉着缰繩,停在馬車旁,靜靜等着。
雲姝不知他這是何意,目光從他那匹高大的黑馬移到他硬朗的臉上,露出不解。
“我陪你進宮。”他言簡意赅,身姿挺拔坐在馬上。
雲姝說了聲“多謝”,便踏上馬凳,鑽進車中,落下簾子,遮擋住外面打量的視線。
馬車辘辘行駛在路上,去往皇宮。
雲姝坐在車裡,想到即将面見這個皇朝的最高統治者,心砰砰跳動。
想到此,她拿出自己帶來的盒子,打開鎖扣,檢查有無遺漏。
随後,她蓋上盒子,放置到一旁。
車外傳來遠處行人說話聲,随着馬車行駛,說話聲漸漸遠去。
她好奇挑起車簾,恰好看到與馬車策馬同行的霍桓。
見到她望來,男人轉頭,與她對視,随後又看向前方。
雲姝好奇看着他坐在馬上挺拔的身影,不解他為何要陪自己進宮,是擔心自己會連累到霍家?
百思不得其解,她索性不去想,移開目光,看向别處。
馬車行駛到一處寬闊的道上,道旁兩邊的攤販酒樓茶館往後延去,車水馬龍被甩在後面,漸行漸遠。
此處兩旁駐紮着甲士,神情肅厲,手持長戈,巍然不動。
遠處巍峨的宮阙依稀可見,他們已經離皇宮不遠。
馬車粼粼前行,大魏朝巍巍宮阙出現在眼前。
朱牆金瓦,目之所及,不能盡也。
宮阙高聳,擡頭望去,如懸于九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