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21:36。
夏黎拖着疲憊的身軀進入地鐵站,盡管已經很晚,此刻的地鐵站還很熱鬧,這是著名的5号線也是著名的牛馬專列,等車的人依然排着長隊,多是加班未歸的人,她挑了一個最短的隊排在後面。
其實她今天心情很不好,主要是兩件事影響的,一是她發了工資,二是她交了房租,不高的工資撞上不菲的房租,一下勾起她心中的焦慮,當她需要花錢卻發現沒錢時最容易焦慮,眼角瞬間有了酸楚感,思緒不受控地擴散,越想越多,快速回顧自己這失敗的人生,深深的無力感襲來。
她不是一個特别自信的人,自認為長相普通,身材也不好,沒有光鮮亮麗的名校學曆,再加上小時候的經曆,敏感自卑又極其容易焦慮内耗,更因為年齡增大,感情事業都沒有,心中時常焦慮不安,處在一種很矛盾的感覺中,她想擺脫眼前的困境卻又不知道該往哪裡努力,于是所有的負面情緒糅雜在一起,彙總成一個念頭:她是一個一事無成的失敗者。
等車的間隙有些無聊,她掏出手機逛逛論壇,算是為數不多的興趣愛好,剛點開App,大數據就好像能窺探她的内心,推送的内容全是#26歲存款20萬#、#畢業五年買下人生第一套房#、#我也成了一名研究生#等成功的帖子,這些内容就像一把尺子,瞬間讓她找到衡量自己的标準,更加認定自己是個廢物,心中的焦慮和後悔瞬間洶湧。
她時常在想自己要是年輕幾歲該多好,那時候她一定不會變成這樣,越想越遠,她想到了要是自己在大學時不浪費時間,好好收拾自己,多見見世面也好,再往前想,她要是在小時候就好好學習該多好,就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樣一路順暢幸福,也不至于這麼大年齡才基本摸到認識社會的大門,太晚了,她差了太多,一切都來不及了,信息偏差是她無法填補的溝壑,越想心态越失衡,越爆炸,越崩潰。
她想發瘋,對自己充滿恨意,恨不得去撕扯自己的身體。
她也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生病了,醫生說她是深陷過去走不出來,能救她的隻有自己,别人誰都不行。
提示屏上的字體越來越模糊,周圍的人影開始交叉移動,幻影重疊在一起,白茫茫一片,,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夏黎腳下輕微晃動,後退一小步,她搖搖頭,想趕走這種不适,可惜沒什麼用。
最後關頭,地鐵進站救了她一命,強撐着身體的不适跟着人群走進車廂,她找了一個角落蹲下,雙手圈住頭緊緊貼在腿上,眼前幽暗的封閉空間讓她的意識慢慢變得清晰,不适感一點點消散。
她好像累了,蹲在地上都能睡着。
清醒之間,她猛地想起一天早高峰,倒在地鐵上的那個人,她還記得人倒下砸地的聲音,也不知道後來人怎麼樣了。
夏黎很怕自己也會這樣,雙臂不自覺地加大了力量,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表現。
她在車廂交接處,有些晃,晃得她想吃東西。
右胳膊突然傳來手指觸摸的感覺,她茫然擡頭,引入眼簾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隻見她将巧克力放到夏黎手中,笑了笑,“很甜的。”
夏黎有些震驚,遲疑一秒鐘,拿着巧克力,扯嘴笑了,“謝謝。”
都說人脆弱的時候最感性,夏黎此刻就是,那句“很甜的”像是開啟了她的感情閥門,情緒充沛到極點,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
出了地鐵站,往小區趕,手中緊緊握着那根巧克力,走着走着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好像也不需要理由。
她就是哭了,反正明天又不需要上班,今天怎麼發洩都可以。
哭累了,起身,繼續往回趕。
直直躺在床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房頂,目光渙散沒有焦點,她又拿起了手中的巧克力,撕開吃掉,确實很甜。
這一刻,她想明白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更多的是對生活的疲憊、對自己的不滿,對現實的無能為力。
她很頹廢也很困惑,怎麼能把生活過得這麼死氣沉沉,她厭倦了現在的生活,繁重的工作,千篇一律的重複和枯燥,早已磨平她所有的棱角和激情。
她現在最羨慕的就是那些活力四射的人,迎面走來都能給人帶來好心情,她們身上是有力量有希望的,而不是自己這種無趣的人。
想到這,一顆淚水從眼角無聲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體内的困意終于被喚醒,昏昏沉沉地進入夢鄉,夏黎覺得不對勁,她好像進入了一個奇怪的世界,這裡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穿過一片黑暗,眼前是刺眼的光亮,她下意識護住眼,手掌最先感受到周圍環境的變化,是刺骨的冰冷。
她徹底懵了,做夢也會有這麼真實的感覺嗎?
擡眼望去,周圍是厚厚的積雪,耳邊充斥着源源不斷的爆竹聲,幾個小孩正在不遠處放炮,家家戶戶都換上了嶄新的春聯。
種種痕迹表明這應該是春節,可她剛才是在秋天,距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
夏黎現在腦海中滿是疑問,她這是到哪了。
擡步往前走,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吱呀的聲音,她回頭看着自己留下的腳印,一切都太真實了。
她從未做過這樣的夢。
想看下現在是什麼時間,手去兜裡摸手機,哪裡還有手機,隻有一個錢包和幾個奶糖。
到底什麼情況?!
她不想再這樣被動,就算是夢也必須醒過來,擡手掐在虎口處,痛感很真實,眼前的景象卻沒變化。
“我還就不信了。”說完更加用力,虎口處都青了,眼前還是沒變化。
這招不行,她就換了一個,用盡力氣扇自己一巴掌,能感受到半邊臉火辣的痛,但眼前的景象還是沒有變。
隻有一塊雪從樹上掉落,摔在她面前。
難道說這不是夢?
她穿越了?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人從旁邊經過,夏黎急忙攔住她,“你好,請問這是在哪?”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雖覺得她很奇怪,還是耐心回答,“祁堂。”
她的回答對夏黎來說是巨大的震撼,簡直難以置信,急忙抓住她的胳膊确認,“你是說這裡是祁堂?”
“那還有假?”
夏黎松開那人,突然笑了,她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一個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地方。
再次細細打量周圍的環境,也不怪她沒有認出來,這好像是她小時候家鄉的樣子。
“那現在是哪一年?”
夏黎身上還穿着秋天的大衣,那人無奈歎了口氣,眼神中充滿同情,誰家好人天寒地凍穿這麼薄,以為她是離家出走的精神病,說話都溫柔了不少。
“2006年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2007年了。”
“今天是除夕?”
那人糾正她的用詞,“今天是大年三十。”
夏黎知道這是當地習慣性叫法,點點頭,“好,謝謝您。”
那人走過去,還感概了一句:“真可憐,大年夜還在街上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