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裡再次陷入死寂。
“甲乙雙方及其直系血親和扈從家臣等相關聯群體,不得以任何形式對對方實施人身傷害,包括但不限于:直接使用暴力手段造成身體損傷;通過雇傭他人、教唆或脅迫第三方實施傷害行為;采取投毒、非法拘禁等隐蔽方式損害人身安全……”
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似乎想說自己根本不會做出這種事,偏偏又忍不住繼續往下看。
“雙方參與正規院校間開展的聯合競技等活動中,按照既定規則進行的對抗行為,不視為違反本條款……”
蘇澄在旁邊等他讀完,環顧四周問道:“大家覺得如何?沒問題就定稿了?”
一陣沉默。
某位導師長歎一聲,“将禮單和東西都給蘇小姐看看。”
他們準備這些自然不是無的放矢,除了名義上好聽,也存了以此利誘她的想法。
畢竟她作為一個孤兒,隻是林家家主的外甥女,自身又沒本事,可不得需要錢嗎?
即使日後真的成功凝聚鬥氣,戰士的修煉過程裡,也有種種大額花銷,階位越高越是如此,從藥劑到武器都價值不菲。
如今她成了魔法師,也是如此。
她或許會覺得和慕容悅結婚獲利更多,但若是慕容悅一直拖着,她又有什麼辦法。
若是能退婚,這些好處就是擺在眼前的。
隻是——
對退婚一事,她看起來比他們還熱絡。
“這是禮單,禮物都在院子裡放着……”
一個年輕人走過來,遞給她一張卷軸。
那人也是南河學院的學生,看向她的眼神滿是敬佩。
“……謝謝。”
蘇澄一眼掃過卷軸上面的諸多内容,“那我這邊來登記,舅舅幫我檢查一下上面的東西?倒不是信不過各位,是我見識少眼拙,萬一有什麼弄錯了,現在指出來才說得清楚。”
順手将禮單遞給林鎮。
後者無奈地瞧她一眼,也沒說什麼,接過來徑直出去了。
廳堂裡再次安靜了下來,隻能聽見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
蘇澄迅速寫完,擡頭時看到林鎮回來了,正向自己颔首,顯然外面的賠禮沒什麼問題。
她又将合同給慕容悅,問他有沒有異議。
慕容悅看了她一眼。
女孩仍是滿臉認真的樣子,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光亮透澈,看起來一派清明,還真像個不谙世事的小孩。
慕容悅明白這一切都是假象,“……沒問題。”
蘇澄滿意地笑了。
林鎮早就喊了繕寫員過來,那人遂接過草稿,将合同認真謄抄在方便保存的卷軸上。
作為金珀城商會的副會長之一,林鎮認識許多專業人士。
這位繕寫員筆迹漂亮工整,寫得利索分明,一字不錯。
蘇澄也向她道謝,先在合同的空缺上,填了甲乙雙方的名字和各項信息,接着在最下方簽名,又将卷軸遞給慕容悅。
慕容悅這次隻掃了一眼,就沉默着簽了名字。
林鎮和另外一位學院長老也簽了名,作為見證人。
按照規定,甲方乙方一人拿一份。
蘇澄看着自己的合同,隻覺得無比滿意。
既恢複了快樂的單身狀态,又得一筆天降橫财。
她美滋滋看着卷軸,心情好到極點,又發現南河學院的導師們表情難看,不由想繼續表演一下。
反正他們都以為她搭上了教廷。
蘇澄清了清嗓子,舉起了手裡的合同,“……以我名向律法之神和契約之神起誓,必踐約中諸事。”
少女甜美的嗓音回蕩在廳堂裡。
衆人驚疑不定地看着她。
李長老皺起眉。
商家出身的法師,耳濡目染了這些習性,又搭上了教廷的人,才會動不動就将神祇挂在嘴邊吧?
不知道蘇澄和教廷到底是什麼關系,若是她在這裡狐假虎威,那以慕容悅的出身背景,縱然日後違背契約也不會如何。
那小賤種若是拿着合同去打官司,也要看有沒有哪位法官敢接。
……帝國現任的司法大臣,倒是鐵面無私的人物,而且身為神眷者,必然也不将慕容家放在眼裡。
但自打她卸任最高大法官之後,就不再主持審判了。
李長老腦子裡轉過數個念頭,聞言不由冷笑,“你也不用在這裡惺惺作态,真是上不了台面的——”
下一秒,會客廳裡光芒大盛。
輝煌的金光從卷軸裡噴湧而出。
衆人幾乎被刺得睜不開眼。
磅礴的威壓橫空彌漫。
半空中浮現出兩道異常高大的身影。
左側的人雙目緊閉,燦爛的深金色鬈發散落在腰間,英俊端麗的面龐沉靜如水。
那披着雪色長袍的身軀強壯結實,兩條白皙健碩的手臂裸露着,纏繞着布滿利刺的鎖鍊。
在那金蛇般的鍊條下,虬結的肌肉如同山巒般起伏,鎖鍊末端化作腕上的镯環,像是裝飾也像是鐐铐。
他一手拿着銘刻着無數符文的法槌,另一手捧着厚重的典籍,有血液從書頁間隙裡滲出,在空中彙聚成腥紅的瀑布。
另一人黑發深膚,俊逸非凡的臉上,神情溫和,眉眼帶笑,很容易讓人産生信任感。
他的軀幹同樣高健精悍,上半身未着寸縷,胸肌飽滿贲張,宛如蜜色的峰丘。
腹肌溝壑分明如浮雕,人魚線沒入黃金雕飾的腰鍊裡。
他的雙臂是紛飛層疊的卷軸,由缣帛、皮革、纖維、石片等等材質組成,又有千萬道金色絲線在紙張中穿梭。
浮動的金光裡倏地響起了笑聲。
“此約既成,具如律令。”
那聲音溫柔悅耳,卻帶着一種恐怖的力量,貫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腦海裡。
本事稍差的已經被震暈過去。
剩下的人也都不好受,慕容悅也忍不住扶額。
他強忍着痛楚擡頭,望向那恍若流淌的金色光海,卻又感到腦際陣陣刺痛,仿佛有更多的眼睛隐藏在那光芒裡。
而祂們都在“看”着這裡。
忽然間,光芒裡再次傳來了聲音。
“亵渎者——”
一道沉穩威嚴的嗓音回蕩在廳堂裡。
李長老倏地離開座位,被莫名的力量拉扯到半空中。
作為一個七階戰士,能在頃刻間毀去半個城市的強者,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整個人的身體就節節扭曲,脊柱被擰成了麻花,四肢呈螺旋狀翻轉,骨片刺出了皮肉,手腳關節全然錯位,像是被打壞的傀儡。
因為肢體拉扯而變薄的皮膚也開始龜裂。
“——必罹其罰。”
他被那種力量扯成了碎片,化作漫天爆射的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