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洲公園是鬧市中自成一派的世外桃源,也是南邑的地标,無論白天、日落還是夜晚,這裡散步的居民總是絡繹不絕。
晚上九點多,這兒的人已經漸漸稀少了。
他們是從廣場進來的,湖邊間隔不算近的路燈模模糊糊地映出不一的影子,燥熱的風吹過,平靜的湖面泛起一陣不小的漣漪。
湖岸對面是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尤其那座城市的最高樓,尖頂與天際線并齊。放眼望去,對岸是連成線的十色霓虹,萬家燈火交織成片,湖之上的步行橋閃爍着連綿起伏的光,像是一趟不會懸落的長明列車。
周池月好心地提醒陸岑風:“可能會有點晚,要和家裡說一聲嗎?”
陸岑風非常直接:“不用。”
周池月想了一下,又問:“月考,需要幫忙向家裡解釋嗎?”
“你在愧疚?”陸岑風頓了頓說,“和你無關。不是你逼我考的,我自己願意,而且我在做之前就料到會這樣了。”
“等預判成真了,也隻會有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語氣閑散,看不出什麼情緒起伏。進了白馬洲公園,他就自顧自地沿着裡面走,敞開的校服外套被風灌滿形成了一個大大的鼓包。
周池月抿了抿唇。
……真的不在意嗎?那為什麼還會孤零零的。
下一秒,周池月有點懷疑自己腦補得太多了,因為這個男生忽然立在一盞燈下,抄着口袋回頭,跩跩地擡了擡下巴問:“來這兒做什麼?拐賣我?他們人呢?”
“……”
她就沒見過比他更令人出其不意的人。
但正如他猜的那樣,她确實有點愧疚。如果沒有她,他可能隻是一如既往地維持住學渣的人設,雖然不知這樣是好是壞,但至少……她也不知道“至少”什麼。
“哎,站那兒想什麼呢,半天沒聲兒。”陸岑風吊兒郎當地着重強調,“我可是你‘請’來的。”
得了,她還是停止發散思維吧。
“周池月!陸岑風!”其他三個買完東西姗姗來遲,手上提着一大堆。
他們尋了一塊地方席地坐下,把買的那些緩緩鋪開。吃的,喝的……肯德基加酒,不知道是什麼神奇的搭配。
“太晚了,大部分店都打烊了。隻剩24小時營業的KFC和便利店。”徐天宇有點埋怨。
湖邊的風吹得人頭腦清醒,陸岑風狐疑地問:“哪來的錢買這些?”
李韫儀提醒說:“上次嗦粉挑戰。”
陸岑風:“……”
“吃喝玩樂賺到的錢當然得用在吃喝玩樂上啊。”林嘉在攤了攤手,“難不成買點卷子給你做,你會高興?”
陸岑風思考了兩秒:“那還真說不準,萬一我手癢呢。”
林嘉在默然片刻:“我信你才是有鬼了。”
“噗嗤”一聲,不知是誰先笑了,總之除了湖水拍岸的聲音,隻剩下了少男少女的吵吵鬧鬧。
周池月忙着感受她的便利店調酒初體驗:“橘子汁,薄荷茶,葡萄汽水,一點點伏特加——這杯調出來顔色怪好看的。”
杯底是絢爛的紅,往上分層漸變,直至橙黃。
“哇,的确好好看,取個名字吧?”李韫儀說。
周池月想了想:“日出海?”
“形象。”
周池月遞給陸岑風:“你先嘗。”
他發話:“試毒?”
“……”周池月無語地看了他半天,“你閉嘴。”
這杯酒——也許都不算是酒,畢竟隻含那麼一點伏特加,最終還是進了他的胃。其實倒也沒什麼特别的理由,隻是覺得調出來的東西,和他身上的味道很相似,和他整個人也挺像。
周池月忽然覺得把幾種不同的飲品加到一個杯子裡的過程,很有趣。因為不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顔色,也不知道口味如何。
大抵,人和人交往也是這麼一回事?合适的顔色、口味碰撞在一起,就會滋生别樣風味。如若不搭,即便單獨嘗起來再美好,合在一起也會叫人認為很災難。
月亮曲高和寡地歪在天邊。這天是九月二十七,是一輪彎月,不過仍明亮地灑下清輝。
喝了幾杯飲料後,趁微醺感還沒上來,幾個人開始打牌。
打牌這事兒吧,很容易惹人生氣。比如——
周池月甩出一張“J”,撐着下巴說:“小宇你别藏着了,你那張肯定是10.”
“你能不能别算牌了??”
周池月:“……我盡量。”
“還有你們倆。”徐天宇對陸岑風和林嘉在嗤之以鼻,“算算算,就知道算!”
李韫儀才覺得很崩潰。三個會算牌的,加上徐天宇這個自小在大人牌堆裡摸爬滾打大的,她弱小、卑微、無助……
不過,她想,還好,一切都按照計劃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十一點多了,白馬洲公園裡除了他們已荒無人迹,按理說他們也快散場了。林嘉在說去趟公園的衛生間,徐天宇和李韫儀打包完垃圾去附近扔。
大概因為今天的繁星也睡得很晚,讓人生出了點感性,陸岑風歪頭對着癱在長椅上的周池月說:“我知道是你出的主意。”
就在他以為她已睡着時,周池月忽然開口:“什麼主意。”
“來這兒,散心。”他說。
周池月扒着手指搖了搖:“才不是散心。”
陸岑風看着她遲緩的動作,愣了一下:“你不會醉了吧?”就那麼點構不成酒的度數?
周池月聞言慢悠悠坐起來,一字一頓地說:“沒有。”
嗯,醉鬼都說自己沒醉。
她坐直了,往陸岑風那邊挪了點:“我特别清醒,清醒到現在做一張數學卷子,肯定考得比你高1分。”
陸岑風:“……”
“為什麼是1分?”他問。
周池月說:“因為你沒笑,扣1分。”
什麼破邏輯??
陸岑風低着嗓音說:“那你笑一個我看看。”
“啊”的一聲——
周池月往右肩歪了歪頭,牙齒整整齊齊地迎上來,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就如同今晚挂在天邊的那輪月亮。
她整張臉毫無保留地貼近,仰着看他,瞳孔裡亮晶晶的,似乎滿載整片天的星海,堪比小孩要糖吃。
與此同時,腦袋還極小幅度地晃了晃,像極了兔子要蹭蹭。
陸岑風不由地後仰了下,然後轉過頭,喉間溢出一聲悶笑。
“傻。”他評價。
周池月不服:“沒你傻。”
“我哪兒傻?”
“經典之詞——”周池月模仿他語氣,“‘我不去’。”
陸岑風:“……”
周池月不知想起什麼要找手機,找到了又忘了自己要幹什麼,于是開始翻社交軟件列表。
“你不回我消息。”她跟人對峙。
陸岑風無語:“你說我長殘了,難道還讓我謝謝你?”
“不用客氣。”周池月點頭。
“到底哪兒不如以前帥?”
周池月想了想:“因為……你以前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