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宇從來沒有想過職場性騷擾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初入職場,滿腔鬥志的女孩兒幾乎還沒有來得及從雙肩包到小挎包的不習慣裡抽出身來,便緊趕慢趕地被推進了一場莫名其妙的争紛之中。
像一顆被迫壓進高壓機的小玉米粒,在茫然中順着氣流被炸得暈頭轉向,黏黏糊糊。
“小金,你是不是太累了,或者我平時有什麼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你都可以和我好好溝通,我們一起磨合嘛。”
那位帶着銀色細框眼鏡的經理神色一如往常,語氣是彬彬有禮的輕聲輕調,三十五歲勾芡着細紋的瘦臉同他的形象一樣斯文白皙。
他的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常常用來簽字、敲打鍵盤、亦或者幫女同事拉開公司不輕盈的玻璃門。
而這雙紳士的手,竟也曾在同行的出租車中 ,輕輕的放在智宇的大腿上,指尖摩挲。
智宇的大腦一片空白,本能性地并攏了雙腿,閃躲開來。
他卻不依不饒地将自己向智宇挪近了幾厘米,雙手又一次粘了上來。
逼仄的轎車内,男人的呼吸帶着應酬時沾染上的重重酒氣,随着呼吸一起一落,砸在密度極高的空氣裡。
葡萄酒的味道格外令人惡心。
那雙手觸碰自己皮膚的一刻,智宇的大腦仿佛成了一顆燈泡,有一根迅速發熱的鐵絲将一切理智和警覺串聯成發光的訊号。
她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魄力,用力地推開了身旁的男人。
“不好意思師傅,我要下車。”
“師傅沒事兒,繼續開,小姑娘鬧脾氣。”
身旁的男人沒有被智宇的反抗激起怒火,隻是低着頭輕輕地揉了揉眉間,平淡冷靜得一同既往,仿佛剛剛什麼也沒發生。
“師傅,我要下車。”
智宇的聲音僵硬、顫抖、不清晰。
司機最終還是把車停在了路口處,讓幾近歇斯底裡的小姑娘下了車。
智宇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了,連同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也隻是模模糊糊記了個不真切的輪廓。
冷靜下來後,智宇第一時間向騷擾自己的男人發去了信息。
【請就昨天發生的事情向我道歉,不管出于各種原因。】
男人的回複是意料之中的冷漠:
【小金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推拉了幾個來回得不到結果,智宇又向部長發去了舉報郵件,而這些郵件命中注定是要石沉大海。
經理在這個公司混了十多年,喝酒送禮樣樣不落地定時打卡着,又有誰會在乎一個小小的實習生的尊嚴是否受到侵犯?
遞交辭職申請的後一周,智宇收到了公司裡關系好的同期小林發來的短信。
【怎麼回事兒呀?現在你的事情都在公司裡傳開了。】
所謂傳開的“你的事情”,必然不可能是任何貼近真相的版本。
真相變成了一碗隻混合了原材料的的甜湯,被放在一口公共大鍋裡模棱兩可地來回攪拌,攪拌得不均勻也不徹底,幾經人手,便成了一團人人皆可揉搓的漿糊。
【傳我什麼事兒啦?】
【說你勾引上司不成,惱羞成怒離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