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怎麼發現這裡的?”川濑久夏四處環望着這片空地,花車被人群簇擁着向遠處去了,周遭一下子冷清下來,“這裡連個球網都沒有。”
“國小的時候,輸掉了一次比賽,我和小岩很不甘心,抱着排球憋了一肚子氣在街上狂走,不知不覺就闖進來了。”及川徹回憶到:“那時候這幾顆樹比現在的要矮一些,外面的商業中心也沒這麼繁華,我們兩個在空地上杵了幾分鐘,又莫名其妙地開始打起球來,這一打,就打到了現在。”
川濑久夏托腮,認真聆聽着他的從前:“這麼說,你們現在還會來這裡打?”
及川徹點頭:“不過來的次數很少很少,外面太熱鬧了,這裡也實在是疏于管理,比以前更荒涼。”
“沒有被污染的世外桃源,烏托邦,還是你心中的那個應許之地?”川濑久夏随手拿起一串蘋果糖,說這話時,她并未看向及川徹,隻是無意輕旋着木棍,金燦燦的蜜殼随着她動作起伏在他眼中明滅。
愣怔片刻,及川徹才徹底明白過來她話中何意,他往石桌上靠,伸手驟然截住晃來晃去的蘋果糖,直勾勾地闖入川濑久夏眼裡:“一兩句話的工夫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小夏啊,你不犯規誰犯規呢?”
“叫我的稱呼換得比今天的天氣都勤。”川濑久夏沒理會他侵略性的眼神,稍稍使力,從男生虛握的手中奪回了木棍。
見桌上空出一片還算整潔的石闆,她從包裡拿出禮物盒遞給及川徹:“差點忘記了你的禮物,要現在拆嗎?”
“當然!”及川徹将方才刻意顯露的表情斂在眼底,面上又是一片春風得意,他搓搓手:“好期待啊,小夏會給我挑什麼呢?”
說着,他手上動作盡可能輕柔地解開繁複的包裝,目光緊緊落在逐漸顯露出真面目的黑色盒子上,川濑久夏特意向店員要了店裡最高昂的絲絨盒,此刻,月光遠遠地在印着顯眼Logo的黑色絲絨表面覆上一層波紋,及川徹上手輕輕撫摸着外盒,好半天才重新擡頭看她。
“及川的黑白護膝好像很引人注目呢,IH那天,我對那雙護膝有很深的印象。”川濑久夏解釋道,“我覺得它肯定對你有特别的意義,但還是想着送你一副護膝好了。你......還滿意嗎?”
及川徹眨眨眼,重重點頭道:“滿意!小夏你就算隻采下街邊一株花當作禮物我都會很喜歡的。不過這個牌子的護膝很貴啊!小夏你竟然舍得為及川大人付出這麼多,我好感動......”
“麻煩您收收滿身無處安放的孩子氣行嗎?”對面及川徹将護膝捧在心口,張口就是一番驚天動地的感謝信,眼看着他就要就“付出論”發表百八十句觀點,川濑久夏當即選擇先發制人,“知道你很滿意啦,你能喜歡我就完全放心了。”
差不多也貧夠了,及川徹将護膝珍重地放回包裝盒裡,像是又想起什麼,湊近她問道:“小夏果然會對我的那雙黑白護膝印象深刻吧!很帥對不對?那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如果你想說的話。”川濑久夏聳了聳肩,任由他抒發表達欲。
及川徹清了清嗓,正襟危坐道:“還是在國小的時候,我和小岩一起去仙台體育館看了日本vs阿根廷的現場比賽,阿根廷隊的王牌開賽時打得非常亮眼,怎麼說呢,簡直是巨星現世的程度啊。”
“可是慢慢地日本隊也追上來了,那位王牌打到中盤時也漸漸力不從心,我當時還和小岩打賭他會不會被換下場呢。”
“那你們誰賭赢了?”川濑久夏饒有興緻地問。
及川徹攤手:“小岩那家夥一整顆心都系在日本隊的表現上,理都沒理我。後來王牌沒下場,反而換了一位二傳。”
“二傳?”
“那是一位38歲的老将了,他一上場,整個阿根廷隊就像被喂了強效定心丸一樣,他自始至終都表現得非常穩健老練,沒用幾球就幫助王牌找回了狀态。”
“人們大多都會被王牌扣球時的精彩操作給震住吧。可是對當時的我來說,那個很快又站回替補席的二傳手就像個魔術師,何塞?布蘭科先生,對我而言,他才是真正的巨星。”
“所以你去要了他的簽名?”
及川徹愣愣笑道:“我說小夏,有時候太聰明了會讓人感到害怕的。”
“對,賽後我叫住他,說什麼也要得到他的親筆簽名。”他繼續說,“可是小岩那個家夥,竟然私自征用了我和他一起出錢買的簽名版。沒辦法,我扯下全身上下唯一一塊白淨的東西,就是那天我穿的白色護膝,如願以償得到了他的簽名。”
“但是!”及川徹突然語氣激昂起來:“媽媽之後果然把它洗過一次,雖然沒被完全洗掉,但字迹卻變模糊了不少。”
“而這之後,怎麼說呢,為了紀念那個很珍貴的瞬間吧,我就留下了穿黑白護膝的習慣。”
“而且,”方才臉上滑過的一絲凝重表情倏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及川徹又揚聲道:“及川大人穿上黑白護膝超帥氣的啊!你不也這麼覺得嗎?”
川濑久夏不知道是今日第幾次無奈地縱容道:“帥,帥得很顯眼。”
“但是,及川。”她話鋒一轉,“真厲害啊,我覺得你現在已經是那種定海神針一般的二傳了。布蘭科先生對你的影響應該不是一般的大吧,我猜,你是從那一刻就笃定要成為一名二傳手了嗎?”
“诶!”及川徹驚訝:“又被說準了,話說小夏你真的沒有讀心術嗎?”
“及川很好懂欸。”
很好懂?
我嗎?
及川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覺得這幾個詞組在一起實在是新鮮得陌生。
小岩曾經說他這個人是表裡不一的代名詞——平日裡把偶像包袱和輕浮笑容批發一樣往所有人身上撒,對誰都是笑嘻嘻的,背地裡又别扭得慌,把比賽輸赢看得比自己的身體健康還重,一旦決心做什麼事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
遇見川濑久夏之前,除開岩泉一以外的所有人,都隻能是被他幾眼就看穿的份,他的察言觀色技藝登峰造極,往往一次會面、幾段對話,他便能把對方摸清個百分之八十。
可是這個人不一樣。
及川徹對上川濑久夏理所當然的目光,忽然感到一陣煩悶。
她社交技能點得比他還滿,敢無所顧忌地出言挑撥,在對話中永遠能張弛有度地拿捏住上風,及川徹從未如此看不透一個人。
就好像,她從頭到尾都都蒙着一層無形的紗,沒人能輕易踏足最真實的内裡。
今晚他在這裡口若懸河,就差把自己片好剖開擺在她面前了,她卻還能一直維持滴水不漏的神秘。
脫離掌控的感覺,沒法洞察一個人的感覺。
他不喜歡。
“你呢?”及川徹再次靠近川濑久夏,眼神中是難得一見的銳利:“你看我都講了這麼多自己的故事,作為交換,你是不是也應該稍稍對及川大人坦白一些?”
“你......”川濑久夏迎上少年近在咫尺的目光,那裡似乎翻湧着一股熱烈又複雜的情緒,她輕聲笑了笑,點頭:“行啊,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及川徹胳膊支在桌上,右手饒有興緻地把玩着禮物包裝盒,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你為什麼要去烏野?”
——為什麼不報青葉城西,不來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