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老毛病,不嚴重,就是吃了藥沒什麼精神。”
張伯的語氣還是那麼平靜,裴書聿應該是真的沒有什麼大礙,但這并不能緩解孟垚焦灼的情緒。他還有話想說,但對着張伯又講不出來,隻能暫時結束對話:“我沒什麼事,就是回來沒看見裴書聿想問問他在哪裡而已,既然他不舒服那我就不打擾他了,麻煩張伯等他休息好了讓他看一下消息,然後就說我們在寝室等他回來呢。”
“欸好的,不麻煩。”
就在孟垚以為張伯要挂斷電話時,另一頭又傳來他略微拔高的音調:“如果你要是有什麼想說的,其實可以來醫院找他,我相信少爺會很樂意見到室友來探望他。”
随後張伯自覺報了醫院的名字,還貼心地告訴孟垚可以坐幾号地鐵,想打車的話也不遠,再或者可以讓司機來接他。
孟垚哪裡好意思讓人家的司機來接自己,連忙拒絕後又保證他很快就去看裴書聿,而後不再過多客套,張伯就摁斷了電話。
手機被遞回真正的主人,
——裴書聿手上。
裴書聿正半躺在病床上,右手手背正輸着液,臉色比平常要更白一些,是染了幾分病氣的蒼白,給人感覺确實虛弱非常。額頭上不規則地散着碎發,眼睫低垂擺弄着手機,面頰和嘴唇因為發燒上火反而變得紅潤,遠遠看上去,當真像一個病美人。可惜眉宇間的戾氣和煩躁太重,又給人一種極其強烈的抗拒疏離感。
孟垚挂了電話就給他發了消息,也沒說什麼特别的,就讓他好好養病,其餘的等見了面再說。
裴書聿沒什麼表情,看完就關了手機。頭疼得厲害,高燒引起的肺炎加重,裴書聿已經咳了一天,身體這會也撐不太住,上下眼皮一合,眯着眼睡着了。
孟垚是打車過去醫院的,雖然并不太遠,但車費也不便宜,花了孟垚兩天飯錢,下車時稍微肉疼了一下,然後匆匆踏進醫院的大門。
孟垚長這麼大,還真就是第一回來醫院這種地方。以前在老家頂多去一下鎮裡的衛生站,關鍵是他也極少生病,身體皮實得不得了。這會真有點像“劉姥姥初進大觀園”時的樣子了,醫院裝修的跟迷宮似的,孟垚進了大門都有點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好在孟垚臉皮不薄,長了張嘴就是要開口問人的。随便抓一個護士來問,對方一聽是裴書聿,雙眉一挑,面露詫異,随後又确認一遍,緊接着就打了個電話,孟垚隻聽到“對,對,嗯,好的”,護士就讓人領着他走了。
26樓,“叮”的一聲,孟垚走出需要刷卡才能進的電梯,第一感覺就是無比空曠,無比安靜。一下從一樓大廳鬧哄哄的環境轉換到這裡,孟垚還有些不适應,覺得實在是沒有半點醫院的樣子。然而,不待他多想,電梯旁候着的人就又請他往右移步了。
在一扇淺棕木門前停下,孟垚很快看見張伯,張伯替他打開門,示意他可以進去。
“少爺剛好睡醒,你往裡走就行,推開第二道門就是了。”
周遭的環境讓孟垚變得拘謹,扯出一個标準的假笑,孟垚和張伯道謝後就趕緊躲了進去。
最外間應該是會客廳,擺着沙發茶幾這樣的家具,孟垚放輕動作,打開第二扇門時處處都透露着謹慎。
腦袋先探進去,可惜病房太大,孟垚沒能第一眼就看見想看的人。轉身關好門後,孟垚一步步朝裡走,這才瞧見背對着躺在病床上的裴書聿。
孟垚心一緊,腳步加快,小碎步挪到正面,卻見張伯口中說是已經睡醒的裴書聿還在閉着眼。
孟垚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所有想說的話都緊緊地鎖在喉嚨。
裴書聿的起床氣不會有人想見識,孟垚還記得這人還在生他的氣呢,如果再把他吵醒,說不定又是罪加一等。
孟垚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站原地觀察裴書聿。
被子隻蓋到胸口,裴書聿的臉完完全全露出來,劉海有些長了,遮住額頭和眉眼,唇瓣的顔色比平時更淺,不知道是不是燒下去了一點,看上去有氣無力的。孟垚心一揪,尤其是瞥到那個泛着青色還紮着針的手背。
慢慢走過去,在床邊蹲下,孟垚發誓他沒有别的心思,隻是想摸摸那隻手冰不冰,他全然忘記這間房是有充足的暖氣的。在摸到針頭的那一刻,裴書聿就睜開了眼,然而孟垚并沒有發現,還在那隻手上虛虛地來回摩擦着,一點力氣都沒敢使,生怕弄醒了裴書聿,也怕弄疼了裴書聿。
裴書聿任由着他在自己手上“占便宜”,說不出來現在是個什麼心情,隻是覺得“果然如此,他對我真是不懷好意”,在心裡哼一聲,不顧孟垚還在他手上動作,突然就裝作不經意地翻了個身。
孟垚“咻”地就站了起來。
然後和躺在床上的裴書聿對上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