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雞湯對孟垚來說一直都是奢侈品,在北京舍不得花錢吃,也不是那個味。鮮香濃郁的湯味萦繞在他鼻尖,剛剛說了那麼久的話,孟垚的嗓子有些癢,後面又咳了幾聲,不過沒人問他,胡蘭也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湯自然是沒喝到,因為他沒主動去要,最後熬到十點多終于頂不住,跟孟慶忠和胡蘭說了聲就回房休息去了。
十一點五十九分,孟垚的手機在床頭桌上瘋狂震動,但孟垚本人早就沉沉睡去,所以并沒有接到打來的這幾個視頻通話。
而此時的裴家老宅正熱鬧得很,一堆男女老少都圍坐在庭院裡。煙花在頂空燃放,鼻尖是各種孜然燒烤的香味。今年藍茵特别想來個燒烤派對,裴尚宗雖然覺得不健康,但耐不住她哼唧兩句,真的就是兩句,第三句話裴尚宗就妥協了:“好吧,我隻有一個要求,你不能吃太多”。
雖然裴書聿不想承認,他的身體沒有親媽口中說得那麼脆弱,但也比不上一般人健康。他和藍茵一樣——百分之九十是遺傳,兩人的胃都對這種油膩食品有嚴重的不良反應,稍微吃多了就會反胃,藍茵當年還為此鬧過笑話。
裴書聿八歲的時候,藍茵帶着他去了南方的一個度假村遊玩。恰巧那邊當地的口味比較重,藍茵又是個貪吃的性子,那天吃多了她就鬧肚子,頭暈惡心,上吐又下瀉,還是小孩子的裴書聿已經判斷出他媽應該是吃壞了肚子,可藍茵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電話先打到裴尚宗那種,劈頭蓋臉就把他爸罵了一頓,沒頭沒尾。不過,裴書聿從隻言片語裡得出一個結論:他媽和他爸前不久有過睡前親密生活。
然後此刻他媽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覺得她要二胎了。
裴尚宗應該還在電話裡解釋了什麼,但依舊吓得裴尚宗立馬包機把他倆接了回去,一下機場就轉醫院,檢查結果不到半小時就出來,就是單純的急性腸胃炎。
藍茵這下沒臉,回家後把自己鎖在房間,裴尚宗可不覺得急性腸胃炎是什麼小事,在門口哄了大半天,藍茵怎麼都不肯開門。裴尚宗沒辦法,隻能開玩笑說什麼,你想要的話可以今晚試試要一下二胎。
一招見效,羞得藍茵直接出來把他拉進了房間。
而裴書聿因為個人口味原因,根本沒碰那些食物,因此躲過一劫。但好好的度假計劃就此被這個子虛烏有的二胎給打亂,心情也并不美好。
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本來裴書聿就不愛吃這種重油重鹽味的東西,但是過年嘛,氣氛最重要,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也挺熱鬧的。然而,一刻鐘前還在挂着笑臉和奶奶有說有答的他,現在看着聊天頁面的三個〈對方無應答〉,臉徹底黑了下去,幾乎和燒烤爐裡的碳别無二緻。
除了生氣,裴書聿更多的疑惑。孟垚如果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是絕對不可能會不接他的電話的。
在老家,能出什麼事呢?
下午孟垚才給他發過消息,說他在準備今晚的年夜飯,接下來估計會很忙,然後就沒再發第二條了。
按道理,孟垚在老家,應該不會出門,總不會出什麼車禍……,那晚上呢,他有什麼活動,放煙花?放煙花會有危險嗎?
裴書聿沒自己親手放過,他不喜歡這些玩意,感覺喜歡煙花的人都很無聊低智,那些拿着炮花在手裡轉來轉去還哇哇呼呼拍照的更是腦袋缺根筋。但,他不喜歡,可不代表别人不喜歡,孟垚這個土鼈子就特别喜歡。社會上每逢過年就不乏有煙花爆竹傷人事件,裴書聿控制不住亂想,難不成是孟垚他們買到劣質煙花,在燃放的過程中受傷了?
還是在廚房的時候出事了?
一系列合理又荒誕的想象全都在裴書聿的腦袋裡過了一遍,可無論如何猜測,着急,裴書聿的大手也無法從首都伸到西南山村去。
這個時候,他就非常痛恨孟垚回老家這件事了。不懂為什麼要臨時反悔回去,明明據裴書聿觀察,他們家的人主動給孟垚打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擺明了就是沒人關心的可憐蟲,可這也攔不住他整天傻兮兮地拼命幹活把錢寄回家。這些都算了,孟垚要是按照原本說好的那樣,那現在孟垚就應該坐在他旁邊和他說話。
這樣的話,他哪裡還用得着和一群毫無共同話題的同齡人以及一堆小屁孩待一塊!特别是那個煩人精堂弟。
孟垚沒出車禍,也沒有被煙花炸傷,他甚至有提前設了鬧鐘,除夕夜和裴書聿拜年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可他沒想到,體質向來很好的他,這次頭重腳輕的原因居然是發燒。
孟垚三更半夜爬起來,照着以往的經驗給自己泡了杯999和銀翹解毒顆粒,這是他從小到大感冒和發燒必吃的藥。實在是太難捱了,發燒到頭疼,渾身發抖的地步,孟垚喝了藥也不敢耽誤,馬上就鑽進被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企圖通過出汗來緩解發燒帶來的痛苦。
片刻後,一雙偏瘦的手從被窩裡伸出,摸到桌上的手機,迷迷糊糊解了鎖,點進裴書聿的聊天頁面,強撐着發出一句新年快樂,手機就被丢在了床頭。
病來得急也去得快,孟垚第二天醒來就已經基本沒有大礙,不過多少是虛了點,臉色看上去有些差。可家裡沒有一個人意識到昨晚孟垚經曆了什麼,孟垚也不會主動說這些有的沒的,隻是想起昨晚沒接到裴書聿的幾個電話,頭又有些隐隐作痛。好在這回裴書聿罕見地沒有和孟垚置氣,隻問他那時候在做什麼,有什麼比接電話還要重要的事。
裴書聿大概認為自己在孟垚心中是最重要的人,理所應當的,和他有關的所有事情都應該排在孟垚必做事項的首位。
孟垚實話實話,沒瞞着,說不舒服就提前躺下了,但解釋自己有調了鬧鐘,不過實在是睡得太沉沒有聽到,絕對沒有故意不接電話的意思。
忐忑幾秒後,裴書聿的消息正常發來,孟垚也就松了口氣。再往下多聊了幾句,裴書聿還問他為什麼不舒服,孟垚就說了頭疼,也沒說發燒,裴書聿看上去好像也不在意,讓他沒事趕緊回來上班。孟垚原本也就打算初四就走,但不知為何,生病過後,他好像有點更想待在北京,因此早早就盯着購票系統改了簽,初二就踏上了前往北京的綠皮火車。
大一到大四,孟垚始終坐的都是同一列火車,之前從不覺得這三天兩夜如此難熬。這次孟垚卻如坐針氈如芒在背,恨不得一覺睡醒就已經進入京津地界。
因為裴書聿說了來接他,他也好想趕快見到裴書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