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裴老爺子也在那天的電話直播現場,并聆聽了孟垚對孫子的“深情表白”,然而他依舊不能接受裴書聿就這麼喜歡男人的事實。
在“電話事件”過去兩周後,裴老爺子沒忍住,還是把裴書聿喊回了老宅。到底是最疼愛的孫子,不舍得說重話,一坐下就開門見山,讓他從出租屋裡搬回來,冷靜一段時間,之後再看看兩人合不合适。
裴書聿當然不願意,他的說辭是:
“爺爺,我知道這件事情很難接受,我也不奢求你能立馬就同意我們倆,但你現在讓我們分開冷靜,這不是鬧着玩兒嗎?”裴書聿在裴老爺子對面坐下,手插着兜,翹着個二郎腿,一點沒有出櫃該有的低下求人的姿态,根本就是被寵得無法無天,“你想想,要是不合适,我能和他相處四年?這四年裡,但凡他有一點讓我不舒服的地方我早就滾回來住了。我對他已經足夠了解,沒什麼再需要冷靜的了,應該冷靜的人是你們。十八到二十二歲,我已經成年,基本分辨情感的能力早就具備,要是我們能領證,現在跟我出現在這的就還有一張紅本子。”
“我就是冷靜才讓你們分開!”裴老爺子重重地把手裡的茶杯砸在桌面,“你以為我老了,就什麼都不知道嗎?男人和男人這點事我當年在兵營裡看得多了,到最後有哪個是走到一起的?大家就是在一個環境裡待久了,習慣了,無聊了,情緒上來了,看對眼之後發現男的也不是不行。但時間一長呢,該結婚結婚,該生子,男人和男人拿什麼保障愛情?你們連一個基本的家庭單位都要組成不了,靠什麼過十年二十年,更别說是後半輩子了!”
“四年?以為四年很長嗎?就算你們在一起八年,十二年,也隻不過是二十六歲,三十歲!三十歲就能決定一輩子了?就是因為你才二十二歲,你還年輕,所以你任性,你拎不清,總覺得現在喜歡一個人就要馬上告訴全世界,就以為自己能和對方相守一輩子了,做什麼都要轟轟烈烈,甚至不惜要和家裡對抗。你别忘了,誰才是最愛你的人,你從小到大是誰在照顧,難道我讓你們分開還會害你嗎!”
“那不一樣,你拿兵營裡的人舉例子,那是因為他們沒得選,我們在校園裡難道沒接觸過女人嗎?”裴書聿正了正神色,“你覺得男人和男人走不到一起,男人和女人就沒有離婚的?結婚證不是主/席令,一頒布就是鐵律,不是蓋個章宣個誓就一輩子分不開了,人和人在一起看的是心,不是那張廉價到隻有九塊九的紙。”
“我知道你們為我好,可是如果你們真的愛我,就應該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再者,二十二歲怎麼了,我十八歲就覺得非他不可了!”
這話是真是假,就連裴書聿本人也不敢給出答案。情急之下說出來的,究竟是否是隐藏在心底早就滋生而沒有意識到的情愫,他也說不準。
雖然有些話裴老爺子聽進去了,可終歸覺得他還是小孩子心性。喝兩口茶,重新理了理思緒,拿出談判的姿态,“好,行,你說你非他不可,那你怎麼确保你們倆将來不會變心?”
“保證不了,張口閉口一輩子不是在侃大山嗎?我要是說我能你也不信吧?”裴書聿基于理性的角度和他讨論:“我隻知道,如果現在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倆也絕不會看上别人。至于将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我又不是神仙,走一步就算一步。”
“還走一步算一步,”裴老爺子以為找到可以攻擊的點,“我看你這個态度就是在兒戲,你還年輕,我可以原諒你這一回,即便你要玩,想找新鮮,想和他體驗一下談戀愛的感覺,你現在非他不可,那我也可以給你兩年時間。兩年夠你們做遍所有事情了,到時候膩了,分手,我可以接受,但要想讓孟垚進門,這是沒得商量的。”
随後,裴老爺子終于吐出此次談話的重點,“他那種家庭,根本就配不上你!”
空氣安靜了幾秒,裴書聿向來是敬重爺爺的,但他也絕不容許任何人在他面前否定孟垚。反複吐息幾回,盡量不讓自己做出什麼失禮的行為,“說話就說話,爺爺你扯這種東西就不對了。”
“他那種家庭怎麼了?出身又不是他能決定的,而且,他多有本事,能從山溝裡考來北京。換做是我,我都未必有這個自信說我也可以做到。那麼差的環境,那麼貧瘠的資源,他什麼也不靠,十二年的教育,他一步一個腳印,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沒有在這條路上走歪,沒有放棄,每天磨那筆杆子,就這麼一路摸爬滾打到北京,他吃了多少苦?你怎麼能說他配不上我?要是我們倆真有誰配不上誰,那也是我裴書聿配不上他孟垚!”
“你配不上他?我精心培養你這麼大你說你配不上他?好,好好……,”裴老爺子氣得手指發抖,站起來回轉了幾圈,最後背對着裴書聿放狠話:“那你就跟他過去!在想清楚之前,你不準再回裴家,家裡的一切資源也不允許動用,工作室也别搞了,反正也不是你自己的錢,有本事就自給自足,我倒要看看,這種日子你能過多久!”
“哼,”話說到這個份上,裴書聿也知道後面是進行不下去了。他最後喝了口茶,拍拍衣服站起身,語氣倒是平淡:“爺爺,那我不回來的日子希望你能好好冷靜。今天的談話我很失望,你要是非在這件事情上犯糊塗,那我就要後悔前二十二年喊你爺爺了。”
簡直是倒反天罡的一段話。
裴書聿走出書房,門口奶奶就在那站着,給了他一個幽怨的眼神,然後擺擺手讓他趕緊走,随即進去安撫在裡面貌似在砸東西的老伴。
裴書聿也聽到聲響,走之前還不忘吐槽他:“這麼大個人了情緒還這麼不穩定,究竟是誰不像話?”
這話說完,奶奶返回給了他一巴掌。
那天回到出租屋,裴書聿開始考慮起自己的未來。總之,上班也不是不可以,象牙塔裡長大的裴書聿也有如此天真的時候,認為他這個學曆難道還愁在北京找不到好工作?不過要讓他說實話,他還真不願意過那朝九晚十的社畜生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就這麼拖了一段時間,直到孟垚發現貌似裴書聿好像很久沒去工作室後問了一嘴,裴書聿才如實同他講。
“工作室被收了,”裴書聿吃着孟垚做的鍋包肉,神情閑散,“以後沒得地方去了,我又不想上班,可能要你養我了,你還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