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我要下山。”

說話的是雲逸塵心心念念的沈時綏。

他立在廊下，月白廣袖垂落如流雲，腰間僅懸一塊素紋羊脂玉，在暮色裡泛着幽光。雪色長衣未繡半朵紋樣，唯一一點顔色是腰間挂的半塊紅翡翠。

眉若遠山含黛，卻比山更疏離，眼尾微微上挑，墨色瞳孔浸着寒潭般的冷意。

“時綏，怎麼突然想要下山了？山下危險啊，而且現在還在下雨。”渾厚的聲音從掌門洞府中傳來。

沈時綏舉起掌門的百年古董花瓶：“我說我要下山。”

“诶诶诶有話好說。”掌門陳璟佑立馬聲音軟了下來，但是他還是想争取一下，“時綏還是别……”

花瓶瞬間碎了一地，聲音清脆，陳璟佑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眼看沈時綏又要再去拿另一個花瓶，陳璟佑連忙阻止：“時綏去吧去吧，我讓你去了。”

“嗯。”沈時綏沒有多說什麼，轉身便出了山門。

“唉(╥ω╥`)也是苦了這孩子。”陳璟佑心疼的看向花瓶，又複雜的望向沈時綏，他想起剛撿到沈時綏的那天。

沈時綏是被不知何處的村子抛棄的棄嬰，是陳璟佑和那時他的小徒弟遊曆時在奔湧的河流中撿到的。

後來陳璟佑四處打聽，才從一個接生婆口中知道了關于沈時綏的消息：

這孩子降世時天罰降臨，劈死了他媽，因為好不容易眼看是豐年，村子裡都怕這孩子是天降災星，于是村民們一緻決定把這孩子丢了。

陳璟佑聽到這傳聞一開始是絲毫不相信的，他是天下修為第一，從來不信什麼天命，直到他眼睜睜看着沈時綏：

五歲時頑皮爬樹，那樹還沒有案台高低，結果摔下來摔了個骨折。

七歲跟菀菀姐去捕魚，捕到一半菀菀姐突然要去上課，留他一個人在那，差點淹死。

十歲師父教他引氣入體，他炸了三次。

陳璟佑終于是信了這個傳聞，他也理解之所以沈時綏如此急切的下山，就是因為宗門上下沒有人敢做他這個“災星”的徒弟，即使他二十幾歲就入了元嬰。

想到這陳璟佑更加心疼的掉下了小珍珠，而我們的當事人沈時綏正踏雲半懸空中：“好久沒有下山了。”

雖然說是來找徒弟，但沈時綏心裡明白就憑他的運氣，師父估計也隻是讓自己下來透透氣，至于找好苗子那些，應該早就安排陸師姐他們去了。

正這麼想着，本來的晴空萬裡瞬間烏雲密布，一道雷直沖沈時綏而來。

“又來。”沈時綏眉頭微微一皺，随手劈了一劍，嚣張的雷蛇便被劈成兩半。

眼見雨勢越來越大沈時綏隻得落地，急匆匆地找了個小破廟躲雨。

他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青綠，田壟上的螞蟻急着搬家，落入耳邊的隻有幾聲孤啼，雨打柳絮揚，風壓江水低。

沈時綏盯着這景盯了好久，直到身上涼意襲心，牽一絲而動全身時，他才想起來生火。

“雨庇福大地，保佑來年盡是豐年，社稷常安。”沈時綏閉眼對着篝火許願，那心聲遍布廟頂香上。

他拿出笛子，輕輕的吹了起來。此時大千蕭索，萬物寂然，唯有清脆的笛聲，和着屋檐滴下雨珠的點綴，演出一個繁春。

笛聲被急促的腳步聲打亂，一個十七，八歲大小的男孩狼狽地跑進廟裡。

沈時綏擡眼望去，有些驚豔，那男孩眉宇軒昂，一襲玄衣已經被雨珠侵擾透進，發上碎珠幾顆，卻抵不住那與生俱來的天生麗質。

同樣的，雲逸塵擡眼時更是驚豔，就如被春雷擊中心竅——篝火将那人的側影熔成鎏金的畫，半塊紅翡翠在腰間晃出細碎的光，像落在雪地裡的一滴朱砂。

他握笛的指尖泛着冷玉般的白，指節微屈時，竟讓雲逸塵想起山間晨露凝在竹枝的模樣。

雲逸塵喉結不自覺滾動，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玄衣正往下滴水，浸透的布料貼在身上涼得發緊，可目光卻再挪不開半分。

“怎麼生的這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