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綏不知在病榻上躺了多久,他的指尖在被褥上無意識的摩挲,窗外不斷飄過雪花,風撲簌簌的敲打着窗棂。凜冬為他暈開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境同樣始于碎玉亂瓊,沈時綏立于風雪之中,卻絲毫不覺寒冷。
“師尊,我在這裡。”
沈時綏循聲望去,隻看見雲逸塵穿着初見時的玄色長袍,完好無損的站在他的面前。
“雲逸塵……”沈時綏嘴唇輕顫,他想擡步上前,但腳下卻怎樣都使不出力氣來,每邁出一步都無比的艱難。
雲逸塵臉上挂着溫和的笑,目光中卻透着一抹難以言說的悲傷與決然,他伸手想接過雪花,但雪花卻從他手心徑直穿過。
雲逸塵就這麼靜靜站在原地,他輕聲開口:“師尊,夢該醒了。”
沈時綏來不及挽留,眼前人就緩緩擡起手,指尖有微光閃爍,沈時綏的視線随之開始變得模糊,周圍的雪景也瞬間變得扭曲搖晃。
“雲逸塵,不要走,雲逸塵。”沈時綏從睡夢中驚坐起,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心中波浪怎樣都平複不下來。
嚴流裳原本坐在木椅上小憩,她聽到動靜後猛地的起身,一個箭步沖到榻前,這八旬老太的速度比肩博爾特。
“時綏你終于醒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嚴流裳雙手緊緊握住沈時綏的肩膀,聲音中滿是焦急與關切。
沈時綏無力的望向嚴流裳:“嚴老,我昏迷了多久?雲逸塵怎麼樣了?”
嚴流裳微微皺眉,猶豫了一瞬,還是如實說道:“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雲逸塵那孩子……還沒醒來,晚舟和尹老他們一直在守着。”
“尹老還說……若是那孩子再不醒來,可能就再也醒不來了……”
“我要去見他。”沈時綏聞言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卻因身體虛弱,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嚴流裳連忙扶住他。
“時綏,你如今活過來已經是福大命大了。為什麼還惦記着那個孩子,他是魔修啊。”嚴流裳手上用力把沈時綏往榻上扶,試圖讓他躺回去好好休息。
“嚴老,他還是我徒弟。”沈時綏第一次在嚴流裳面前眼眶泛了紅,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嚴流裳哪見過這場面,她旋即慌了神。
“好,我帶你去。”嚴流裳長歎一聲,最終還是妥協了,她扶住沈時綏,将身上披的裘毛脫下搭在了沈時綏身上,然後帶着他一步步朝醫廬走去。
一路上,寒風裹挾着冰雪劈頭蓋臉的砸來,打在沈時綏毫無血色的臉上,但他卻毫不在意。
到了醫廬門口,沈時綏擡手推開門,濃郁的中草藥味彌漫而來,顧晚舟正守在雲逸塵床邊,他見沈時綏醒來,先是一怔,随後快步迎上來。
“時綏,你沒事就好。”顧晚舟看到沈時綏這副模樣說不心痛那是假的。
沈時綏分别朝顧晚舟和嚴流裳行了個躬禮:“多謝師兄和嚴老這幾日的照顧,但接下來,我想與雲逸塵獨處一會兒。”
“這……”嚴流裳面露猶豫之色,她目光下意識看向顧晚舟,但顧晚舟并沒有再說什麼,他朝嚴流裳使了個眼色,兩人便輕手輕腳的退出了房門。
沈時綏緩緩走到雲逸塵榻邊,他擡手想要觸碰雲逸塵的臉,指尖卻在半空停住,微微顫抖着,最終收了回去。
雲逸塵周身渾然都是死寂的氣息,他的面色蒼白如紙,淩亂的頭發散亂在鋪上,幾縷被冷汗浸濕,貼在他的額頭之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微弱的起伏。
沈時綏靜靜看着他,就像夢中雲逸塵望向他一樣,但是他能觸到雲逸塵了,他再次緩緩伸出手撫上了雲逸塵的額頭,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心頭一緊。
“雲逸塵,你不是說你最喜歡我嗎?”沈時綏的眼淚幾乎是瞬間就滾了下來,一滴一滴,全都滴落在雲逸塵的手背之上。
“我現在就在你面前,醒過來。”
沈時綏自幼時便知道什麼都要自己争,所以他從小就百般勤奮,萬法皆修。
所以他不斷修煉,直到沒有人敢來觸犯他。
所以他從不輕易表達脆弱,連在最親的人面前,他都從未哭過。
唯有面前這個人,他知道,是他争不來的。
沈時綏在雲逸塵的眉心落下一吻,他将所有未來得及宣之于口的言語都融入這輕輕一觸之中,時間在這一刻仿若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