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蘇的私人飛船從外觀上看相當古典,倘若更加刻薄一些,有人會這樣評價: “這是你從什麼古代遺迹挖出來的嗎?”
除了一個還算寬敞的控制台外,飛船隻有一間幾平米的卧室,和一個被改造成活動室的雜物間,而貨物則都儲存在飛船尾部。
相當老土的設計,和博物館裡展出的老古董們如出一轍。任何一個當代的飛船設計師都不會将尾部做的如此笨重,那些在軒轅十四流行的飛船都是流線型的,表面絕對光滑,像一個水滴。
此外,飛船還有一個和外觀相配的名字——遠星号,倘若不翻閱古籍到三千年前的地球時代,人們是絕對不會看見這樣一個名字的。在超空間躍遷技術快速發展的帝國時代,銀河裡已經沒有真正的遠星了,就算從一個端點到達另一個,也隻需要三十個銀河标準日。
理論上隻要通過不斷啟動躍遷程序,一天就能駕駛飛船貫穿整個銀河,但是遺憾的是,科技發展的速度遠超人類進化的速度,這麼做大大超出了人類的生理極限。
十年前,孔蘇第一次駕駛着“遠星号”離開母星,才真正認識到這架飛船的不同之處。
“遠星号”雖然看上去和破銅爛鐵沒有區别,但是飛船内部的空間緊湊而高效,各種生命支持系統以及實驗設備布置得井然有序。動力系統強大而穩定,直接從重力場提取能量,産生足夠的推力,使飛船在太空中自由穿梭。
重量和體積較小也是它的優點,因此速度可以最大化。
即使如此,飛船内部實際活動空間卻不能說是逼仄,實際上,可使用的空間非常多。而這一切都歸因于遠星号先進的操作系統,摒棄了笨重的控制裝置,飛船直接由一個中心電腦控制。在駕駛員連接上共感裝置後,大腦裡隻需要想一下,電腦就會讀取腦電波并且立刻開始運算并執行。可惜的是,大部分人根本沒有進走這個生鏽的機器參觀的意願。
所以當孔蘇想到航線圖的時候,電腦立刻生成了一張古老的星圖,二十八宿三垣列布其上,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依稀可見蒼龍、朱雀、白虎、玄武的暗紋。
古代地球上有許多不同文明,盡管大家夜晚凝視同一片星空,但是繪制的星圖則各不相同。這張星圖帶着很強的個人色彩,和如今銀河通用的版本相去甚遠。
但是這個神話插圖般的星圖卻相當精确,各個星系的坐标都精确到了小數點後六位,大大降低了躍遷的誤差。
電腦鎖定了一顆叫做歐申納斯的行星,與軒轅十四一樣同屬于内星環,是一個巨大農業行星。
軒轅十四和歐申納斯雖然都位于内星環,但是幾乎位于不同的端點上,從這裡到達歐申納斯需要三天的時間,啟動五次躍遷引擎。
雖然現代科技已經使人類對躍遷的不良反應降到最低,但是肉體凡胎仍不适合太空旅行。
躍遷會使大部分人感到不适,輕則頭暈嘔吐,重則休克,跟古地球時代暈車一個道理。現代的載具早已克服了颠簸了這個問題,但是躍遷帶來的不适卻像基因烙印一樣無法避免,盡管孔蘇早已适應太空旅行,但也并未嘗試過在短時間内多次躍遷。
在無盡的宇宙深邃中,一艘飛船靜靜地懸浮着。
距離飛船駛出軒轅十四的大氣層已經過了一天,孔蘇卻并沒有急着開啟躍遷程序,隻是讓飛船勻速地在太空裡漂流。
駕駛艙被柔和的藍色光線籠罩,孔蘇從活動室走了出來,他來到一個櫃子前,櫃門自動打開了。這是儲藏食物的恒溫箱,孔蘇對吃的并不講究,最高紀錄在太空中連續吃了一個月的營養膏,一種相當無聊又絕對健康的食物。
這一次,恒溫箱多了些從軒轅十四的黑市中購買的肉類和蔬菜水果罐頭。他先取出一袋營養膏,就在櫃門自動關閉的時候,忽然一把按住櫃門,又把手伸到裡面拿了兩個水果罐頭出來,一個是櫻桃味,另一個是草莓味。
那些打開了但是并未被食用的水果罐頭被留在了駕駛室後方的餐桌上。
飛船内有晝夜循環體系,洗完澡後,孔蘇關掉了遮光闆,調低了駕駛室的燈光,進入卧室休息。他需要按照歐申納斯的時間調整作息,這是每個行商的經驗。
駕駛室安靜極了,隻剩下引擎的聲音。
就在他走後不久,飛船尾部的貨艙内卻傳來稀稀疏疏的響聲,這個細微的聲音一直從貨艙延續到了駕駛室。
當那個聲音來到餐桌附近時候,駕駛室的燈光突然毫無征兆地全部亮了起來,宛如白晝。
孔蘇懶懶地靠在門邊,笑着說: “好久不見,王子殿下。”
沒有人能在發現自己飛船上多了一個人之後保持冷靜,孔蘇也不例外。他氣定神閑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在他啟動飛船的那一刻就已經大吃一驚過了。
遠星号完全由電腦操作,連上共感後并不需要人來駕駛,這也意味着連接上共感後,他和這個電腦同享一套視覺系統,飛船在他眼裡幾乎是透明的,也就是說在他啟動飛船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飛船上多了個不請自來的尊貴客人。
按理說,他應該第一時間把這位不速之客扔出去,但他最終隻是安靜地看着王子上了飛船,然後小心翼翼地躲到角落裡。
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天性熱愛冒險,喜歡意外、喜歡那些驟然綻放的不确定性。而另一部分原因,自然是把王子獨自留在一個太空港,出事的概率是百分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