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王子和躲在暗處的人各自的目的是什麼,既然他已經落到自己手裡,那就别想輕易收回去。比起被人左右,他甯願站在風口浪尖,哪怕被風撕裂,也比被命運牽着鼻子走來得體面。
孔蘇看着艾瑟的眼睛,認真道:“如果我今晚就離開呢?”
艾瑟也相當堅定地說:“我也會去坐.....你說那個捷運。”
“一言為定。”孔蘇舉起一隻手,掌心朝前,晃了晃。
艾瑟卻愣了一下,眼睛落在他伸出的手上,眼神中透出幾分迷茫,顯然在腦海中搜索着什麼。
在帝國的禮儀課程裡,從未有過這樣的手勢。
孔蘇說:“我們這兒叫擊掌,表示合作愉快。”
艾瑟也緩緩擡起手,卻是指尖先碰到了溫熱的手心,很快又縮了回去。
孔蘇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住笑,“不是這樣,像這樣——啪一下。”
他示範似地輕輕擊了自己兩掌。
艾瑟看了看他,又低頭看自己的手,好像在努力理解這套陌生的禮儀。“是……戰鬥的信号嗎?”他認真地問。
孔蘇這下真笑出了聲,他輕輕在艾瑟已經擡起來的手掌上拍了一下,“意思是,我們暫時是隊友。”
在掌心輕輕相觸的那一刹那,孔蘇卻微微一滞,心中忽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那股失落感毫無預警地湧上來,深沉、尖銳,像是整個人突然跌入了一片帶血的荊棘叢中,既無處可逃,又無法掙脫。
他擡眼看了一眼艾瑟,對方仍然盯着他們貼在一起的手,似乎還在研究剛才那個動作,非常專注,帶着一種未被塵世打磨過的天真。
孔蘇輕描淡寫地說,“很不錯殿下,恭喜第一次擊掌合格。”
他帶着那種怅然若失的情緒啟動停在飛船底部的多功能車,直到聽見引擎的聲音才從中抽離出來。他回過神,轉頭看了一眼飛船,眼裡立即籠罩了一層暗色。
在母星、這是一種很常見的社交儀式,他們稱之為心靈同頻。小孩從第一次展現出“心靈能力”的那一刻起,就會開始接受訓練。
他沒有心靈能力,甚至連最基礎的“連接”都做不到,但也曾參加過幾次訓練。
十幾個孩子被關在一個封閉的艙室内,沒有光,沒有聲音。他們被要求“沉入彼此的心靈深層”,延展出看不見的精神觸須來相互感知、彼此調節心靈。
有人在五分鐘後開始大哭,有人突然摔倒在地,抱着頭。孔蘇清晰地記得,一個女孩的指甲摳進了皮肉,卻依然微笑着。他不知道她是在壓制自己的情緒,還是已經被别人所操控。
孔蘇的目光随着太陽的光波滑過田野,如今的銀河,沒有哪個行星有這麼多的農田了。從太空上看,極少的房屋如棋盤一樣零星地分布在整個星球上。在地面上,即使已經行駛了一千公裡,依然看不見農田的邊界。
在這個世界,海洋即是農田。風一吹,植株連綿起伏,仿佛波濤在陸地上翻滾。
兩個作業飛艇正在向下大面積噴灑營養劑,田間的水管如接力一般相繼噴出水來灌溉,在科技的加持下,歐申納斯種植的作物可以一年五熟。
作物在此地種植、加工,再由每日往返的數百艘飛船運往其他星球。在歐神納斯所有的制品之中,合成蛋白最為知名。
幾十年前,合成蛋白第一次開始批量生産的時候,全銀河都可以看到這麼一段視頻。
“我們不再以殺戮為生,不再用動物的屍體填飽自己的肚子。”歐申納斯商會會長站在演講台上,語調高昂,字字铿锵。“人類文明的真正飛躍——我們終于擺脫了進化鍊條中殘酷的枷鎖!我們不再是獵食者,我們是造物者!”
他頓了頓,似乎有意加重語氣:“從今天開始,我們的子孫将不會再知道‘宰殺’這個詞彙的含義。動物,不再是餐桌上的犧牲品,而是和我們平等共生的朋友!”
***
兩個小時後,地面車才到達農商大廈。
大廈非常樸素,灰褐色的石材與周圍泥土融為一體,像是從地裡長出來的。門前沒有迎賓,沒有門衛,甚至連個智能識别系統都沒有,隻有一道半掩的木門。
内部溫度比外面低了一些,帶着一點泥土的潮氣。大廳極高,光線從狹長的窗縫中傾瀉而入,在地闆上投下無數個條形的影子。
和孔蘇去過的所有喧鬧忙碌的貿易中心都不一樣,這裡更像是一座教堂,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一個正在擺弄花草的人擡起頭來,看見了孔蘇。他看上去大約五十歲上下,穿着洗得發白的灰色布衣,袖口還有泥點,一隻手拿着剪枝的小刀,另一隻手捏着植物的枝條。
“歡迎來到歐申納斯。”他一邊說,一邊将剪下的葉子放進一個陶碗中,“閣下是來談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