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安排在慈甯宮花園。
涼少荇端坐壽康亭中,透過周遭半卷的紗幔能隐約看到外頭的情況。
影影綽綽都是些年歲正好的小娘子,身姿窈窕自不用說,穿金戴銀一身貴氣,一看就就是金紗軟墊裡嬌養出來的高門貴女。
内務府總管何繼旺矮身進了亭子,規規矩矩站在幾步開外:“太後娘娘,一切準備就緒,可以開始了。”
涼少荇端着太後的派頭微點了下頭:“那就開始吧 。”
“是。”
最先進裡來的是大理寺丞晏世孝的幺女,晏妼柔。
芳齡十五,人如其名,生得花兒般柔嫩,是個清秀得體的好相貌。
晏妼柔邁着蓮步走進亭中,微微壓着視線行禮:“臣女拜見太後娘娘。”
涼少荇自己不過虛長她一歲,對于後宮選秀事宜還是提前幾日臨時抱佛腳學來的章程,對于面前的女子也不知該問些什麼。
她看向一邊的翠笙,卻發現翠笙目不斜視盯着腳尖兒。
這……
總不好當衆起身詢問。
稍作思量,她便依着心中考量看她一眼。
輕柔秀莊,面無妖媚之色,看起來像個遵規守矩又懂分寸的。
“賜玉扣,留。”
此話一出,晏妼柔忍不住擡頭看向上首。
鳳座上端坐的女子面若璧玉,朱唇皓齒,真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這就是父親口中提到過的小太後,如此年輕貌美,叫她自愧弗如。
晏妼柔一邊為太後的容貌所贊歎,一邊又因能留在宮中侍奉而滿心歡喜。
沒想到太後連個問題也不問直接就留了人。
“臣女謝過太後。”
晏妼柔接了玉扣輕聲退了出去。
方才她人進來時翠笙也跟着粗略瞧了眼,不是妖媚惑主的模樣,如今娘娘将人留下自是胸有溝壑。
可慢慢的,翠笙就不這麼覺得了。
依次進來的秀女,除了幾個相貌委實不堪的竟都叫太後給賜了玉扣。
翠笙俯身湊到她耳側,小聲提醒:“娘娘,玉扣隻有兩個了,皇上不是囑咐過兵部戶部……”
涼少荇這才記起,清早皇上來慈甯宮的時候的确提過這麼一句。
她看向木案上僅剩的兩個玉扣,有些慌了神:“賜荷包。”
剛進來的小娘子一臉惶然,尚未來得及深想,便有一小火者上前請她退下。
姑娘雖心有不甘,卻也是無計可施。
一場選秀下來,涼少荇一共為皇帝留下了十幾位年輕動人的小娘子。
她心裡琢磨着有了新人入宮,定會勾得皇上樂不思蜀,估摸着也就不會隔三差五來慈甯宮挑她的錯處了 。
可現實總不會如她所願。
忙了大半日涼少荇身子乏累,提前用了晚膳,剛沐浴完皇上又不請自來了。
昌景本就在門外守着,晃得瞧見皇上來了,即刻出聲:“皇上,太後娘娘正在……”
因着上次的事皇上本就對昌景抱有偏見,饒是他克己守禮無一錯處,可皇上看他是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如今又膽敢擋他的路,更是直接沉了臉,不等昌景說完後頭的話一言不發直接上腳,将人踹下了台階:“不長眼的東西。”
歲榮趕緊跟上:“就是,不長眼的東西,萬歲爺的聖駕都敢攔!來人啊!拖出去掌嘴二十!”
聽到外頭響動翠笙出來攔人,還是晚了一步。
大刀闊斧的步子轉眼就進了内間。
玉石鋪就的地上擱着熱氣缭繞的浴桶,不遠處,花梨春鳥鳴枝屏風後一個嫋娜身姿若隐若現,瞧着似乎隻穿了小衣。
歲榮緊跟皇上身後,沒曾想走在前頭的主子忽然頓住了步子,他一時不察徑直撞在了龍背上。
“奴婢失儀沖撞了皇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歲榮彎腿就跪,跪得那叫一個娴熟幹脆。
寥深看也沒看,薄唇中隻溢出一個低沉的“滾”字。
歲榮爬起來就往外頭滾,滾到一半兒還不忘給“沒眼力見兒”的翠笙使眼色。
翠笙不依竟被歲榮生拉硬拽了出去,還關上了門。
正在更衣的小太後聽到外頭響動,纖細的手腕下意識壓在了微開的領口上:“翠笙,有人來了麼?”
方才她隻顧着憂心哥哥,一時走神并未留意外頭的情況。
可她似乎聽到了關門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的室内讓她有些不适應。
微微轉身,透過朦胧的屏風往外看,有一個虛影。
隻是這個虛影比起翠笙來似乎高大魁梧了不少,也沒多想,想着約莫是隔着水霧的緣故。
于是又喊了聲:“翠笙,把哀家的寢衣拿過來。”
外頭的虛影動了動,拿起衣架上領口繡着春雁的三色堇寝衣搭在了屏風上。
宮中屏風多用金玉木石制就,可她屋裡的屏風是以花梨為架,絹素作底。饒是上頭繡了花鳥綠枝,透過不甚緊密的料子,總能窺見另一側的半點光景。
小衣上,一簇玉蘭盤繞花枝,深棕色的枝桠随着女子穿衣的動作緩緩起伏,勾勒出兩座峭立山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