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見了。”蘇鹽低頭洗手。
熊沐佳皺起眉,轉過身對向蘇鹽,口紅蓋子掉了都沒空去撿,“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你看見了?說話總要講究個憑據吧?你自己得罪了人被狗咬了,你就到處咬别人?缺不缺德啊!”
蘇鹽不為所動,抽了張擦手紙,兩手慢吞吞地交換拭掉水漬,把用過的擦手紙團成一團扔進水龍頭旁邊的紙簍,然後才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的牆鏡。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憑據。”她語氣很淡。
熊沐佳胸口起伏,剛想說什麼,洗手間門口進來兩個相識的售樓員,她沖那兩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然後再轉過頭來悶聲丢下一句“神經病”後就走了。
經過門口垃圾桶時,“啪”地一下把沒了蓋子的口紅扔進去。
蘇鹽後腳出來。
回到圓桌旁,熊沐佳放在椅子上的包已經不見了。
金芬姐說:“小熊和小于剛走了。我看小熊的樣子挺生氣,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
“嗯。”蘇鹽提起自己的包,“有個單經紀人搞不定,我去趟簽約中心。”
“又簽單了?太好了!快去快去。”
蘇鹽回到車裡,調平椅背往後一躺。
根本沒有單。
也沒有所謂的憑據。
她剛才不過是在詐熊沐佳。
車子停在向陽的地方,二手捷豹各部位的零點都已經老化,空調制熱制冷都不太行,蘇鹽在車裡待久了就像在蒸桑拿。
可她實在想不出能去哪裡。
門店、公司、售樓處,每個地方都布滿了看過那張舉報函的人。
蘇鹽其實可以像金芬姐說的那樣厚臉皮一點,但前提是她真的問心無愧。
眼皮上也沁出了汗,粘在睫毛上,視線裡的一切變得光怪陸離。
鈴聲響了好久她才摸過手機。
坐起身調整了下狀态,才發現不是工作電話,是顧琳。
“鹽鹽,下班後來‘野·橋’,今天店裡提前打烊,在樓頂開party!”
顧琳的聲音無論什麼時候都熱情洋溢。
蘇鹽原本應該沒心情應邀才對,脫口而出卻是,“好啊。”
韓營今天沒叫開線上會,六點一過,蘇鹽把車開到某個店附近打卡。
要不是趕上晚高峰,她可能隻要半小時就到“野·橋”了。
“稀奇!今天好早!我還以為你跟以前一樣要九十點才來。”
蘇鹽還在門口停車,顧琳就從店裡推門出來,“叩叩”敲了兩下車門,一手掐腰,一手甩着自己身上的金屬腰鍊玩兒。
顧琳今天的裝扮仿《愛死機》裡的女妖造型,妖冶又華麗。
蘇鹽第一眼就被驚豔,“好漂亮!”
顧琳自信地左扭右扭擺了幾個pose,“弄了好幾個小時,必須漂亮!”
蘇鹽轉頭看見“野·橋”一樓和二樓熄了大燈,隻留了幾盞瑩瑩小燈,樓頂上卻燈火斑斓,四周欄杆上還漂浮着顔色缤紛的氣球。
她詫異道:“今天什麼日子?”
“我生日啊!”顧琳大大咧咧地一把攬着蘇鹽的肩膀拖她往門口走。
蘇鹽腳步一頓,“可是……”她沒帶禮物。
“你來了就是禮物!快走,樓上有驚喜!”
顧琳不由分說,帶蘇鹽進門。
在一樓就聽見從頂上傳來的歡快人聲和音樂聲,紛紛揚揚,好像所有的煩憂都被隔離在外,這裡是獨立的快樂島嶼。
“啊對了!”顧琳垂眼看一眼蘇鹽身上的白襯衫西裝裙,“這身可不行。走,帶你變個裝!”
她随即改攬為拉,握着蘇鹽的手腕往前走兩步又停下,她眯起畫煙熏妝戴紅色美瞳的眼眸,一臉威脅地對蘇鹽說:“這回不許付錢!我生日我最大,不聽話就讓你變啞巴!”
蘇鹽被按在一個沒有鏡子的化妝凳前,顧琳往腰上系一個化妝包,彎腰站在蘇鹽面前親自上手。
畫完後還不準蘇鹽找鏡子看,直接丢給蘇鹽一套衣服。
白色連衣短裙,上身很緊,正中胸口上方貼一個很閃的黃色五角星,下面的短裙褶皺蓬起,裙擺邊緣鑲一圈細細的桃紅色蕾絲邊。
蘇鹽兩根手指捏着裙子,一臉死感,“顧琳……”
“今晚是變裝趴啊!”
顧琳百褶蘇鹽的肩膀将她轉個面,推着她進旁邊的更衣室。
蘇鹽再次低頭看看手裡的這件裙子,其實沒那麼反感。
如果變個裝能讓她換個心情,結束後可以自如應對外面的爛攤子,那真是賺大了。
蘇鹽換好裙子,開門出去。
“Oh! my! god!”顧琳給足蘇鹽情緒價值,誇張地做出花癡臉,蘇鹽成功被逗笑。
“對了,别忘了這個!變裝變全套!”
顧琳從身後拿出一根權杖遞給蘇鹽。
妝畫了,衣服也穿了,蘇鹽對這根頂上一顆黃色五角星的桃紅色權杖排斥度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OK!現在可以走了。”
顧琳對蘇鹽這身很滿意。
“等一下,我還沒照鏡子。”蘇鹽說。
“不用照了,相信我,很美。”顧琳拉着蘇鹽往樓梯上去,抽空轉頭跟一句,“隻比我遜色一點。誰叫我今天是壽星。”
蘇鹽跟着顧琳三步并作兩步,恍然有種迪士尼角色在逃的錯覺。
踏上頂樓的台階,從小門看出去才覺得不對勁。
“等等等,你不是說今晚是變裝趴嗎?!!”
“對啊!”
“那他們……”
顧琳一把拽起蘇鹽越過門框。
挨着門邊就是現場表演樂隊,顧琳順手抽走鼓手手中的鼓棒在吊镲上“擦擦擦擦”用力擊打幾下。
“Landys and gentleman,welcome to my birthday party!”
本來端着香槟散落在各處或坐或立的人群,一霎被吸引,紛紛投來注目禮。
能被顧琳請來參加生日派對的都是她的好友,自然都習慣了她鬼馬的做派,看見她以吉巴羅造型亮相都不覺得奇怪,反而吹口哨的吹口哨,喊pretty girl和beauty的也大有人在。
蘇鹽cos百變小櫻站在顧琳身邊也變得理所應當。
并且兩人一個妖冶魅惑一個清新美萌,風格不同,互不搶風頭。
被衆人善意和欣賞的目光包圍,聽着現場樂隊演奏的歡快曲目,吹着花香和酒意飄蕩的夏日晚風,再有千斤重的煩惱也盡可以暫且放在一旁。
蘇鹽提起的一口氣無聲無息地散去了。
“人生就是玩嘛,開心點。”顧琳用肩膀輕撞蘇鹽一下。
蘇鹽笑着點了下頭,目光掃過被璀璨彩燈和篝火映照的人群。
顧琳說:“找迦汀哥嗎?我老早就請了他,可他說晚上沒空。”
蘇鹽微微一頓,“沒找他。”
顧琳一下笑出了聲,她從路過侍者的托盤上取了兩杯香槟,一杯遞給蘇鹽,一杯送到自己嘴邊,仰頭喝了大半才又說:“騙你的!他本來是不打算來的,他最近怎麼說呢,比較糟心。但是你猜怎麼着?我說你要來,他過了半小時回我,說晚點到。”
蘇鹽怔了一下,迎着顧琳探究的笑臉,她握着權杖在腳下地磚輕輕磨了幾下。
“他……最近很忙嗎?”她問。
顧琳看着蘇鹽,她把杯子裡剩的香槟喝完,然後擡手把侍者招過來,“還不是老樣子,當醫生特别是拿刀的外殼醫生,哪有不忙的。我們都想不通,他好好的幹嘛去當醫生。你不知道吧,在我們這些人還在怕闖出的禍太大父母會因此停掉信用卡的年紀,迦汀哥已經financial freedom。”
顧琳又說:“雖然秦阿姨給迦汀哥的不算少,可是生在那樣的家庭,他沒拿去敗光反而還呈倍數增長,在圈子裡是獨一份。”
“什麼樣的家庭?”蘇鹽并非故意探聽聞迦汀的隐私,但已經聊到這裡,她沒辦法按捺住對他的求知欲。
“還能是什麼家庭,媽不疼爸不管,十來歲就成了孤兒呗。”顧琳一句話概括。
蘇鹽沉默一瞬。
顧琳又端了一杯香槟,她同蘇鹽碰了下杯,“喊你去海邊露營那次就看出來了,你和迦汀哥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是吧。”蘇鹽抿了口酒。
“真複雜啊。要換了我,有問題就吵一架,不然就上次床。”顧琳說:“實在不行就分了,幹嘛兩個人都悶着不開心!”
說完她就笑了,“我處理問題的方式比較粗暴。不是叫你和迦汀哥分,我是想說……”
“已經分了。”
顧琳微微長大嘴巴。
西邊的晚霞已經完全褪去,夜色覆蓋,樓頂上的燈光映在周遭每一張帶笑的人臉上。
蘇鹽靜立在人群中,表情淡得格格不入。
“也算不上分。”她忽然笑了一下,轉過臉看着顧琳,“你知道的,我們,和你和霍東衍不一樣。”
顧琳想說什麼,目光擦過蘇鹽的肩膀看向她身後,然後攤開手,臉上露出一種弄巧成拙的歉疚笑意。
“呃……迦汀哥,你來啦?”
蘇鹽一震,捏緊手裡的香槟杯,“别開玩笑,顧琳。”
“是你别開玩笑,蘇總。”
現場樂隊演奏的聲音那麼激昂,周遭人群那麼嘈雜,蘇鹽還是一字不落地聽清了從身後傳來的那道帶着一點輕笑的朗潤男聲。
蘇鹽轉過身。
才不到半月未見,卻好像隔了很長時間。
夜風吹動篝火,映在對面男人臉上的火苗影子也跟着在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