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縱使站在她這邊,到底她無憑無據,最多也隻得說是病了拖延幾日,但這幾日也盡夠了。
站在繁花似錦的園子裡,江遲喻面上安靜,一如從前一般不往人堆裡去。
“小姐,我方才瞧見男客那邊有文公子呢!”
立夏消息靈通,江遲喻卻是從前世的記憶中就了然了待會會發生的一切。
前世她同文纮定親後,也來參加了這團花宴,沒曾想文纮竟在這宴會上同人颠鸾倒鳳,還叫衆人發現,實在讓她好不丢臉,退親之事也是鬧得沸沸揚揚,讓本就忙碌的爹爹憤怒不已。
這一世,她拖延了定親一事,現在她同文纮明面上還沒有關系,那些破事别想再扯上她。
不過,江遲喻來此一遭,并不隻是為了看文纮笑話,更重要的是來救一個人,一個前世命喪宴會的人。
她憂心忡忡地擡頭看天,烏雲遮日,一點亮光像是施舍,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心中不安。
怕是不久後便會有一場暴雨傾盆而下,如同重生前的乾元二年。
江遲喻邊在人群中快速找人,邊回憶起重生前的乾元二年。
也是在這場宴會上,和她定親的文纮被發現和旁的姑娘糾纏,吸引去了所有人的視線,因此沒有人發現一位姑娘掉進了水中。
她那時被文纮的事情打擊到,也是過了半月才從前來探望的表姐霖歇那裡聽到這件事。
“你莫要太傷心了,為那種色欲熏心的畜生不值得……昨日我聽說那天吏部侍郎家的姑娘落了水,旁的人都在看熱鬧,又下着雨,她又穿着青色的衣裳,一時竟沒人發現,等到救上來的時候,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趕忙叫了大夫……辛府和賀府的人一同趕了過來……”
過去了兩年,又經曆了這麼多事情,江遲喻已經記不清表姐當時具體說了些什麼,隻記得那個姑娘被救了回來,結果幾日後還是沒能熬過去,便香消玉殒了。
她得以有緣重來一次,能救人一命也未嘗不好。
更何況,這位姑娘還是新上任的吏部侍郎辛子健的女兒,這位辛子健,兩年後便是主持讓父親含冤入獄的“同林洪水案”的提刑官之一。
未發生之事不好多言,江遲喻一路問了不少人,卻隻得了一星半點消息。
“吏部侍郎家的姑娘?呀,我想起來了。遲喻,你是說那個新上任的辛侍郎吧,似乎方才是有個姑娘說是吏部侍郎家的,喚作辛馨,瞧着有些内秀,不怎麼愛說話,一轉眼就沒瞧見她了。”
眼見着天空的黑雲越來越密集,她心裡也越來越着急,下雨之後若是再找不到來,這位辛姑娘怕是又要兇多吉少了。
江遲喻邊找邊冷靜思索,一不小心落水,想來不是在湖邊便橋上漫步。而無人發現,應當是在哪個不易被人瞧見的角落裡。
橋上可能性不大,想來是在湖邊了。
江遲喻沒有上橋,方才她一路從東邊找到了這裡,還是沒能瞧見可能是辛馨的人,大概率就是在前面的假山處了。
驚雷乍響,瓢潑大雨驟然落下。
“呀,怎麼落雨了,快進去躲雨!”
驚魂未定的姑娘們被身旁的女婢護着,簇擁着前往另一處的閣中避雨。
江遲喻似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越來越大的雨滴,仍舊是逆着人流,奮力地往假山的方向快步走去。
“小姐,落雨了,咱們先進去吧,待雨停了再找人!”
立夏的聲音混在嘈雜的說話聲和撒豆般的落雨聲中,模糊不清。
江遲喻沒有解釋也沒有停下步伐,仍舊逆着人流不顧一切地往前走,來不及了,快要來不及了!
跑,快跑!
身旁的喧嚣已經慢慢遠去,江遲喻終于來到了假山中,她來不及提起已然濕透的裙擺,隻是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想要看清前方的模樣,便不顧腳底的泥濘,穿過那些嶙峋的怪石連成的通道。
穿過一個如同獅子張開大口一般的轉角,江遲喻似乎聽到有人在喊救命。雨聲太大,她努力分辨聲音的方向。
雨聲吞沒了不少聲音,江遲喻拼命讓自己冷靜,側耳細聽,很快又傳來一聲救命,這一次江遲喻聽清了。
在東邊!她越過轉角,飛快地朝着東邊跑去。
雨勢越來越大,江遲喻幾乎已經沒法思考。眼睛緊緊盯着湖面。雨滴狠狠砸向湖面,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碰撞漾開,實在是擾人視線。
江遲喻用潮濕的衣袖狠狠擦了擦眼睛,透過密布的雨簾,越過跳躍的水滴,她終于分辨出了不同。
看到了,看到了,湖中有一道起伏的身影!
外頭的花兒被豆大的雨滴打得直不起腰,方才在庭院中賞花的衆人都進了樓閣,紛紛聚在一塊小聲說着八卦。
文家二公子文纮和湘臨郡主的女兒偷歡,被下着大雨沖進樓閣裡的人群撞個正着,此事同驚雷一般在所有人身邊傳開。
“文二公子做出此事,那将要與他定親的江遲喻怎麼辦?!”
看熱鬧的人們忍不住在人群中找到苦主,卻發現她早不知所蹤。
“江家小姐江遲喻去哪了?”
雷聲陣陣,雨打在人身上疼的不行,在衆人看不到的假山背後,江遲喻卻完全沒有停下腳步,直直地沖進湖中,湖中的人已經快失去意識,漸漸往下沉了。
費力遊到辛馨的身後,從後邊摟住她的脖子,江遲喻努力往岸邊遊去。
一隻手拖着人,一隻手拼命的遊動,還有不停擊打面部的雨水,江遲喻隻覺得渾身酸痛,快要沒有力氣了。
她咬着牙,緊緊盯着岸邊焦急等待地兩人,近乎本能地揮動着手臂,終于将人帶到了岸邊,被立夏立冬一同拉了上來。
徹底筋疲力盡的江遲喻趴在一旁,隻能用眼神示意立冬立夏趕緊去叫人過來。
雨水打在臉上并不輕巧,反而有些折磨人的痛感。但看着被立冬扶着咳嗽而劇烈喘息的辛馨,她心裡卻隻覺得輕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