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溪之水又是從何處來的呢?
荊河。
那條被家祖在治水精要中反反複複提及的河流,孕育文明,也吞噬蒼生。
不去想那麼遠的事,江遲喻收回視線,看到不遠處抱着秧苗的農家小囡一臉好奇地看着坐在牛車上的她。
“客人從哪裡來,要找誰啊?”
“我還沒說話呢,你怎麼就知道我是客人了?”
江遲喻下了牛車,走過去逗她。
“我就知道!”
小姑娘朝着她做了個鬼臉,抱着秧苗便跑去了田的另一頭。
江遲喻失笑,跟着牽着牛車的人一起拐進了村子的深處。
一叢竹籬充作院牆,虛掩着的門中還能瞧見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雞,爬滿瓜藤的架子搭在房前。
這裡,就是石婆婆住的地方了。
看見來人,剛剛摘了一把蔥的老婦人還有些愣神,可那眉目間的熟悉感穿過歲月長河撲面而來。
故人之姿尤甚。
“婆婆,我是旋旋啊!”
旋旋?
旋旋?
小小的女娃娃指着高高的樟樹,奶聲奶氣地要摘葉子。
“婆婆,旋旋要葉子,葉子!”
記憶中幼嫩的面頰同此刻流着淚微笑的少女重合。
“旋旋,是旋旋!”
同林縣,江府。
“林公子要出門嗎,讓阿暑陪您去吧?”
立冬在長廊上正好碰到獨自出門的賀紀,明明身上傷得那般重,虛弱得做不得假,氣勢卻還是吓人。
想起小姐的囑咐,她給自己打了打氣,鼓起勇氣走到賀紀面前攔了攔。
賀紀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看着那姑娘雀躍地去喊她話中地小暑,心中的疑慮按下不提。
小暑是僵持喻身邊的侍衛,看着嬉皮笑臉的,但是會一些傍身的功夫在,此次出遠門,特地讓他跟着。
“林公子放心,有我江暑在,别人靠近不了您半步!”
就那三腳貓的功夫,在他手下都過不了兩招。
“我也是第一次跟着小姐來同林呢,這景看着真新鮮!”
賀紀随口一應,繼續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去。
“林公子,你看咱們都這麼熟了,容我多嘴問一句,你同我們小姐實際上是什麼關系啊?”
聒噪,賀紀邊走邊暗暗數着,第四,第三,第三個巷口到了。
“表妹愛吃同林本地的酥餅,就在那邊,我身上有傷,那處人看起來也不少——”
賀紀随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糕點鋪子,裡三層外三層排了不少人。
“您别去,别讓人傷到了,我去,您在這寬敞地等着,我去去就回!”
江暑邊往那鋪子去邊偷笑,他就知道,這林公子也是心悅小姐的。
根本不是立冬立夏說的小姐剃頭挑子一頭熱!
他不懂女人,還不懂男人嗎?
哪個男人會記得不喜歡的女人喜歡吃什麼,林公子連小姐喜歡吃哪家鋪子都知道,不可謂不用心啊!
眼看着那話唠被随口哄走了,賀紀在原地站了一會,不引人注意地往昨日丢下石子的地方去。
日頭更高,村裡的人也都紛紛回來吃晌午飯,洋裡處處見炊煙,小竹院也不例外。
婆婆一定要親自下廚給她做飯,江遲喻也不拒絕,在一旁邊閑聊邊打下手。
“婆婆,同林這些年可還太平,近年可有水患發生?”
石婆婆嗔了她一眼,心道果然是一家子。
“你同你祖父父親一個樣,到了一處,必定要問水患!”
石婆婆倒也沒敷衍她,仔仔細細回憶起十多年來的事。
“九年前倒是有一回更西邊的汾州暴雨,荊河漲大水,連帶着同溪也高了不少,離河邊近的田都被淹了。”
“不過也就這樣了,有松林大壩擋着,水下來的沒那麼急,倒也沒傷着什麼人。”
回憶起那些舊事,她也不免感慨。
“那松林大壩還是你曾祖父在你祖父考上了進士,特地回來建的,上回大水退後去看,說是再過十年也不會有問題嘞!”
江家世代治水,自有一本家傳的治水精要,尤其是江遲喻曾祖父江照經驗豐富,他督建的大壩至少能保二十年。
江遲喻卻笑不出來,兩年後,松林大壩卻沒能擋住那場洪水,而這也成為父親被問罪的重要原因之一。
松林大壩嗎?
江遲喻不免想起自己随身攜帶的那張圖,大壩的結構清晰呈現在腦海中。
這一回,她要親自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