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沒猜出她們的來意,但還是熱心地讓她們坐在凳子上,還倒了幾杯清茶。
“小姑娘是從外地來的吧,是遇着什麼事了?”
“昨日阿婆不是說讓我們先去北鋪買石料嗎,結果我們住的客棧點裡頭的小二說是要去西鋪,說是北鋪料子不好?”
江遲喻故意用為難和遲疑的語氣說了出來,阿婆果然生氣。
“哦呦,怎麼還有這樣子睜着眼睛說瞎話的人,北鋪的石料要是不好,那整個榴縣就沒有更好的石料了!”
江遲喻不動聲色地繼續引導。
“是啊,他還說北掌櫃性子古怪,去了西鋪就不許去他那裡!”
江遲喻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昨天沒聽您的建議,被他忽悠去了西鋪,我看那個石料不是很适合我意,我就想着去北鋪,又跑不讓進。”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話最容易讓人相信了。
果然,阿婆雙眉上揚,怒氣被挑起。
“北掌櫃最近事遇到了些變故,怎麼就叫性子古怪,這亂說話的小人,姑娘們可不能信他的話!”
江遲喻用力點點頭,也發現了阿婆對北西兩鋪的态度。
“可不就是,我昨日被他忽悠去了西鋪,那個石料,我都不想說!”
阿婆見着左右無人,朝着她悄悄點了點頭。
“那家掌櫃是這樣,掉錢眼裡了!”
“北掌櫃那處石料品質如何?我急着要呢,方才您說出了變故,别是不開了吧!”
阿婆歎了口氣,擺擺手,說出口都是造化弄人。
“他那裡的石料沒得說,都是最好的,你看見就曉得。”
“變故倒不是他,他娘子去年生孩子,孩子沒保住,自己身子也不好了,他為了給他娘子看病拿藥,花了不少錢,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啊,可不是那起子小人說得那般先心眼小!”
江遲喻回憶起昨天進去的時候,似乎的确有問到幾縷若有若無的藥湯味。
可她越聽越不理解。
即使這樣需要錢,昨天她送錢上門的時候,還是拒絕了?
“北掌櫃也是可憐人啊,他料子要是好我必定買!”
阿婆聽了江遲喻這話很是高興,她握着江遲喻的手,竟有些哽咽。
“那孩子從小就倔,石料也隻賣最好的,價格卻是公道的,你放心!”
江遲喻從這長輩般的托付中,看出了她和北掌櫃之間的關系大概沒那麼簡單。
阿婆的手蒼老藏着褶皺,讓江遲喻想起遠在村裡頭的石婆婆,她用力回握。
臨走前,江遲喻留下了一筆錢,足夠阿婆一年不用早起擺攤。
衆生皆苦。
回到馬車裡,江遲喻卻沒有立刻讓車夫往城南北鋪去。
“小姐可是還有什麼顧慮?”
江遲喻手抵額頭,垂眸輕聲問了一句。
“你們說,我是不是太冷血了些?”
立夏立冬被她問得一愣,反應過來趕忙安慰。
“小姐怎麼會這麼想,小姐是頂頂好的人啊!”
江遲喻從前也覺得自己是頂頂好的人,看到人落水會去救,看到無辜之人枉死會痛苦。
“可是方才,阿婆說北掌櫃娘子之疾的時候,我腦子想的竟然是,可以從此處着手讓他把石料賣給我們!”
她當時垂着眼睫,甚至不敢看阿婆渾濁卻赤忱的眼睛。
立夏沒想到小姐會鑽進這樣的牛角尖裡。
“小姐想的也沒有錯啊,我們不就是想要找到可以從他手中買到石料的法子嗎?”
立冬卻能察覺江遲喻對自我的厭棄,輕拍江遲喻的背,緩聲安慰。
“小姐是覺得,自個兒沒有第一刻就覺着他娘子可憐,是同以前不同了,是嗎?”
身邊人點點頭。
聽到一位女子因為産子而纏綿病榻,她第一刻想的竟是可以用她的病情達到自己的目的。
江遲喻隻覺得自己該遭所有人唾棄。
“那小姐現在是覺得那娘子很可憐,想要幫幫她?”
江遲喻擡起頭,她的确是打算幫幫這位可憐的女子,提供部分錢财,提供藥品都行。
立冬看着小姐稚嫩的眼眉,突然覺得那個幼時在院子裡玩耍,看到螞蟻都輕輕擡腳移開的小姑娘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小姐,不用為自己的想法而愧疚,幫她和利用此事達到咱們的目的是兩碼事。”
立冬的語氣中藏着無限的耐心。
“難道小姐會因為北掌櫃不賣我們石料就不幫她了嗎?”
江遲喻搖搖頭,當然不會。
“最後無非兩種情況,幫了她,北掌櫃感激,我們買到石料,救了她也救了同林百姓。”
“亦或救了她,北掌櫃仍不肯賣,那也救了一人。”
“橫豎我們都是在救人,小姐何必自苦。”
“咱們又不是那話本裡的大英雄,非得選救一人還是救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