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一說,陳北也咬咬牙,幹脆不再猶豫,帶着她進了裡屋,一股陳年湯藥的氣息撲面而來,聞着實在不怎麼好受。
四人卻沒有一個人面露異樣,見到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女子,江遲喻才有些震驚。
蒲青藍一看便覺得不好,藥箱往桌上一放,便沖上去把脈。
陳北趕忙三步并作兩步跟了過去,站在妻子床邊,八尺大漢竟顯得格外緊張。
“我娘子是前年生了孩子之後得了這下紅不止的病,看遍了周邊的大夫,都不能根治,一直在吃些溫養補血的藥。”
那些藥方他都能一字不漏地背下來,可今日娘子症狀加重,他再帶去看,那大夫竟連藥都不肯開了。
江遲喻三人也一臉緊張,整個房中最鎮定地竟隻有病床上躺着的羅娘。
羅娘沒有抵觸這位陌生的女大夫,看着江遲喻三人倒是有些明了。
“你們是前日來買石料的同林人吧,聽說是為了修築堤壩,是好事,咳咳。”
她說話聲音不大,斷斷續續地,顯得格外虛弱。
“阿北是為了我的藥被人威脅,才不肯賣石料的,你們,咳咳,你們不要怪他。”
羅娘說幾句話便要大口呼吸,面色慘白,實在吓人。
陳北站在一旁急得想去握她的手,又隻能先讓蒲青藍診脈。
江遲喻看着羅娘這樣深明大義,心中更是難受,忙安慰她。
“夫人好眼力,我們正是從同林過來的呢,這位是蒲大夫,自小便随着家中學醫,讓她幫您看看啊。”
蒲青藍換着手把脈,眉頭一直不曾松下來。
“你們先出去吧,我看看患處。”
她在治病的時候,神情一向嚴肅,絲毫不會讓人懷疑她不是大夫,格外讓人信任。
幾人一道出去,陳北想留着,羅娘溫柔地瞧了他一眼,他無奈也跟着出來了。
“我知道你們想要石料,我娘子昨日勸了我,說是堤壩的事是大事,我會賣給你的。”
陳北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沒有起伏,隻是有些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
昨夜他将這事同娘子一說,娘子就罵了他,說他看不明白大義,難不成為了她一個纏綿病榻的人,就不救洪災下的千萬人了。
“她自可去找旁人買去,我要是賣給她,那些人就敢停了咱們的藥!”
陳北說不過自家娘子,隻好用這借口推辭,可羅娘從前便同各種人打交道,如何不知江遲喻的處境。
“你想想,她一個同林人,為何不在同林買石料,偏要來榴縣,來了又不去旁的鋪子,偏要來我們這偏僻處,咳咳。”
羅娘說得陳北也知道,可那些人用娘子的性命威脅他,他沒法做别的考慮。
今日帶着娘子從醫館回來,他不是沒聽到那句“準備後事”,娘子卻好似早已知曉,回來之後還同他說,隻要她們再來,一定要把石料賣給她們。
江遲喻看着陳北茫然又空洞的眼神,不忍垂眸。
這世間萬千苦楚,百般煎熬,總逃不過至親,摯愛。
立冬立夏隐在一側,看着外頭散亂堆疊的石料,被細雨一點點潤濕,顔色漸深。
原來,落雨了嗎?
沉默無言,過了半刻鐘,裡頭傳來蒲青藍的聲音。
“可以進來了。”
陳北好似驟然被拉動的提線木偶,第一個沖了進去。
“大夫,我娘子——”
江遲喻走進去的時候,和蒲青藍對視一眼,她的眉頭似乎沒皺得那樣緊了。
“我看過了,你這個病一開始沒遇上良醫,拖得太久了。”
這樣流血的病最忌諱拖,初時最好治,拖得越久病體越弱,用藥越難。
“不過,我可以治。”
此言一出,病床上和羅娘和形似木偶的陳北俱是眼前一亮。
陳北更是直接跪在蒲青藍面前,吓得她後退兩步差點跌倒。
“大夫!神醫!隻要你能治好我娘子,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你要多少銀兩我都去湊!”
蒲青藍想要托起他,奈何他實在是有些大塊頭,竟是紋絲不動。
她用眼神向江遲喻求助,江遲喻也趕忙過來一并扶着。
“北掌櫃,你先起來!先讓蒲大夫把話說話,看看要怎麼治,用什麼藥!”
“對對對,大夫,你快快開藥方,我現在就去買!”
蒲青藍搖搖頭。
“藥倒是問題不大,都是些尋常藥材,主要是人不能在這裡待着。”
陳北和羅娘都沒明白她的意思。
“這病必須要一個密閉藥屋中待慢一整個月,不可移動。”
陳北環視一周,他們這屋子不過是尋常屋子,的确是達不到條件,他面露難色。
“我們先前的房子都被我賣了治病了,如今隻有這一間鋪子,這藥屋——”
“北掌櫃不用憂心,屋子的事我這裡來找。”
按着蒲青藍的要求,這屋子得遠離人煙,還得有炕可點藥草,窗子得小,不能讓藥氣洩漏。
“而且病人現在體弱不已,不能遠距離移動,必須就在附近。”
這條件一擺出來,說着簡單,一下子要找到合适的還真不容,有些難倒英雄漢了。
說到底,這藥屋要的就是不透氣,也要能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