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遲喻合上信紙,擡眼看他,眼眸堅定。
“撐得住。”
前世松林大壩到第二年才被沖毀,今年的河水必定能抵擋得住。
江遲喻語氣堅定,讓人信服,賀紀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但若是河水來前還未修補完成,松林大壩的破損隻會更加嚴重,現在的一切也将前功盡棄。”
“松林大壩如今雖有破損,但破損之處尚能修補,隻要在洪水來時修補完成,縱使不能恢複如初,也可再撐五年。”
當初曾祖修築就費勁了心思,祖父又曾用心加固過,本該再保同林二十年,可如今,她三次修補,能保五年已是幸事。
“可若是修補未完就受洪水沖擊,裂縫隻會愈大,裂處再日夜受侵蝕,其損傷之深,非卑微人力可彌補。”
說完,江遲喻擡眸看着賀紀,眼神中是明晃晃地詢問。
“如今之危,你我私人之力修補擅算艱難。而後損毀更甚,必得官府出手。”
江遲喻話停在這裡,沒有繼續說下去。
前世的此時,松林大壩抵擋了這場洪水,而官府瞞報,有心之人作梗,第二年的洪水便如入無人之境,緻使生靈塗炭。
這些日子,暗殺,下毒,死人,同林縣所有官員都袖手旁觀。
堤壩損毀,官府是會瞞報,還是會修補,這個問題的答案,知曉更多内情的賀紀心裡比誰都清楚。
二人對視,眼中的擔憂與決心一模一樣。
不能再拖了!
江遲喻計算如今所有的石料和木材,算出還需要的數目給了賀紀。
賀紀避開耳目,再往沉州,第三日便傳來消息,石料已經尋到。
黃楊,青楊等人暫停手中事物,親自去堤壩上和工人一起壘石堆木,但人還是不夠。
同林的雨季已然來臨,不隻是荊河,同林縣城的松林河,松二河河水皆開始上漲。
一場有一場雨讓本就繁重的工作變得更加艱難,有的工人覺得累不幹了,有的工人生病隻能回去。
雨水越來越多,可能幹活的人卻越來越少。
木材和石料能從外面買來,難道連人也要從外面帶來嗎?
沒有什麼比人命更重要。
江遲喻每日往返堤壩和縣城,親自到碼頭,人牙子處招人,價錢不計。
針對那些謠言,她也不再害怕和逃避,而是想法子扭轉局面。
幕後之人買通小孩幼兒,她便花錢雇說書的,在酒樓裡,在鬧市中,在橋頭巷尾。
說江家祖輩的治水事迹,說多年前救人落病的祖母,說祭堤之時的天降祥雲。
所謂的清者自清,不在乎流言蜚語,卻是将自身清白拱手讓人。
憑什麼女人就不能治水,她還是同林治水世家的嫡系。
憑什麼說她是災星,若不是她,松林大壩的缺口到現在也無人發現。
憑什麼隻相信那些子虛烏有的傳言,卻不相信正在切切實實做事的人!
站在風口浪尖,太容易被人審判,卻也變相有了振臂一呼的資格。
“荊河之水有暴漲之勢,松林大壩仍未修補完成,石料木材都有,隻缺人手!”
江遲喻當着衆人說出的這句話很快傳遍了同林的街頭巷尾。
雨越下越大,無數議論混合着雨水傳入每個人耳中。
“這麼大的雨,要是堤壩被沖了,咱們都完啦!”
“她就是災星,要不是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雨!”
“你們長點腦子好不好,要不是人家修了堤壩,咱們連堤壩壞了都不曉得!”
“可這雨也太大了,那松林大壩在山裡頭,過去了吃不好睡不好的。”
“要是現在不去,我們連同河水一起沖走就是好事了!”
“我去!”
第一個人站出來了。
“我也去!”
第二個人站出來了。
“齊家少東家帶着家丁已經上山了!”
衆人驚訝,如果齊家都去了,那他們為何不去。
齊翎終于從父親的軟禁中逃了出來,不顧暴雨沖上山同江遲喻彙合。
江遲喻看着雨中駕馬而來的齊翎,突然鼻尖微酸。
“遲喻,我帶人來了,怎麼用!”
她從外頭得知江遲喻的困境就想幫着提供材料,可父親不僅不許她插手,還趁機将她軟禁。
父親說江遲喻心太野,這樣的女子不該接觸,她也會被旁人冠上災星之名。
齊翎不聽,不信,不在乎。
“遲喻,都是女子,什麼災星不災星的,他們不助你,我來助你!”
江遲喻緊緊握着她濕漉漉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七月廿一,同林諸民上山修築堤壩,雨水傾盆,人聲更沸。
七月廿九,堤壩修築完成,江遲喻帶領衆人撤退。
八月初一,荊河上遊遇五十年一遇暴雨,河水暴漲,多處決堤,流民無數。
八月初四,雲銷雨霁,荊河之水漸褪,松林大壩完好無損,以同林為首的周邊州縣得以幸存。
八月初六,天氣徹底放晴,炎夏之氣撲面而來,江宅外面被人偷偷放了一件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千人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