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那邊新的供詞已經送過來了,其中卻沒有提到這座墓。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同林是龍潛之地,祖墳并未遷走,這墓便是皇族趙家的祖墳之一。”
“而且應當是開國世祖之父的墓,聽聞在新朝建立時曾大修過一次。”
這些都是石婆婆說的,她年紀再大,那時候也還沒出生,這些事也是從前人口中傳下來的。
賀紀聞言飲了一口茶,倒是不算驚訝。
江遲喻卻還沒說完。
“我問過長輩,至少這六十年間,那公雞山都不曾有人前往,若是要開砸穴道,必定會有動靜,不可能無人知曉。”
話說到這裡,賀紀也問出了心中疑惑。
“那山中穴道是?”
“我懷疑是新朝重修時留下的墓道,被甯王發現,隻需在兩邊打通就可連通同林和雙葉。”
這樣一切就能說通了,但卻讓事情陷入了更深一層的迷霧之中。
“可先人之墓不可動,就連皇家也不曾遷墳,甯王甯可破壞祖墳,也要派人來同林害命,到底是圖謀什麼?”
江遲喻一直沒想通這一點,賀紀為她添了一杯茶。
“圖命,長命。”
命?
江遲喻沒有明白,不解地看着他。
“甯王十年前重病一場,都快要準備後事了,結果遇到個老道,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他活了下來,自此,他便将這位老道奉為座上賓。”
這是王荇那邊查到的,倒也不是什麼秘事。
“所以他就變得格外惜命?”
賀紀點點頭。
“不隻是惜命,而是圖謀永壽。”
江遲喻聞言秀眉緊皺,哪有人可以長生不老,且自古圖謀永壽之人,所作所為都極其古怪殘忍。
甯王也不例外。
“據黑松交代,甯王對那位老道言聽計從,從十年前就開始派他們害人性命,取回頭發或屍體供那老道制藥。”
江遲喻一驚。
“十年前?屍體?制藥?”
每一個字聽起來都覺得詭異。
賀紀繼續說下去。
“那老道一開始說是要童子,他們便從奕州下手,那幾年間,奕州幼童失蹤極多。”
幼童!
江遲喻忍不住攥緊拳頭,該死的東西!
“又過五年,甯王又病一場,那老道說是幼童藥力不足,要青壯年。”
所以,“砂雲軍”便在奕州四處屠殺青壯年并僞裝成意外,有甯王鎮壓,奕州官員哪怕察覺不對也無法上報。
“奕州各州縣皆有苦主,為避暴動,甯王将目标轉移到了奕州隔壁的同林。”
江遲喻聽罷已是憤怒得目眦欲裂,為了他一人的命,害了多少無辜百姓的命!
“他害了這麼多條命還不夠,為何還要故意損毀堤壩!”
賀紀對江遲喻如今的憤怒感同身受,縱使他經手無數案件,為一己之私害了數百近千條人命,卻也舉世罕見。
“甯王去年身體再次受創,已然是命不久矣,那老道又出一奸計。”
“龍潛之地有龍脈,以龍脈之上的人命為祭,天必意足,賜之永壽。”
龍潛之地,人命為祭!
江遲喻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死死握拳,已然是淚盈眼眶,雙目通紅。
賀紀看着她恨得渾身都在發抖,心疼得想要伸出手去替她拭淚。
江遲喻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而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眸中滿是殺意。
“所以,那畜生毀了堤壩,就是為了洩洪,水淹同林!”
洪水,堤壩,前世同林的一幕幕,在江遲喻眼前極快地翻轉。
破敗,哭号,白幡,棺材,橫屍遍野。
還有望京,獄中滿頭白發的父親,街上中箭而亡的自己,病中殘忍被殺的賀紀。
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人,命,為,祭。
一室寂靜,沒有人再說話。
一道電光閃過,雷聲轟隆一聲,驚破江遲喻的思緒。
她猛然擡頭,窗外已是大雨傾盆。
“下雨了。”
江遲喻走到窗邊,伸出手,跳動的雨滴被斜風吹到她的手掌上,外側的衣袖已經被雨水潤濕。
怕她着涼,賀紀朝着她走過去,站在上風口,替她擋着風。
江遲喻收回手,抹了抹滿臉淚痕,清透的眸子透出堅定,擡眼看他。
“賀紀,我要修築圍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