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小道,江遲喻到榴縣竟比先前的大路快了不少。
然而已經是夜裡,榴縣也進了宵禁,不讓進城,江遲喻便在城外的牆角下湊合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混在周圍村子裡頭進城賣菜的百姓中一同進了城。
不出意外,在榴縣外頭,她果然也見到了張貼的告示,上面全是賀紀、黃楊他們的臉。
她冷眼看着那些畫像,仍舊覺得分外荒謬。
賀紀是替無辜枉死的百姓查明真相的巡按禦史,竟被兇手污作殺人犯,還大剌剌地将畫像貼得處處皆是。
老鼠吃貓,倒反天罡。
不過是掃一眼的事,沒有駐足太久,她直奔将陳北的鋪子。
她一個外鄉人獨自去雇車太顯眼了,還是得本地人帶着才能盡可能的隐藏身份。
“咚咚咚。”
仍舊是和之前一樣的敲三下,陳北就開了門。
“哪位,來買什麼?”
陳北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個一臉疲倦還背着個包袱的褐衣小子,他沒認出江遲喻。
“買石頭,聽聞北掌櫃的石料品質最好,來看看。”
陳北将她放了進去,就見那小子完全沒看院子裡的石料,一點不見外的往屋裡跑。
邊跑還邊喊着。
“羅娘子!”
陳北沖上來想要阻止他,速度卻沒快過江遲喻,她已然沖進了屋裡。
羅娘子在屋中做飯,看人闖進來,吓了一跳。
“羅娘子,别害怕,是我。”
他二人是守口如瓶的可信任之人,江遲喻換回了自己本來的聲音。
“江小姐?”
羅娘子一驚,湊過來仔細一看,透過脫落的黃色粉料,還真看出了她本來的樣貌。
“江小姐可是遇到了什麼事,怎麼做這副打扮?”
一旁進來的陳北野聽到了自家娘子對那人的稱呼,一下子懵了。
自家娘子眼神這般不好,怎麼對着一個小子叫“江小姐”。
江遲喻沒有說原因,隻說自己要去霜州,需要他們幫忙雇一輛馬車。
陳北還是沒有從眼前這人是江遲喻中反應過來,蒙頭蒙腦地回了一句。
“車行就在縣城西邊,江小姐找不到路嗎?”
羅娘子白了他一眼,江遲喻打扮成這副模樣,自然是不方便以自己的身份去雇傭馬車的,也隻有他這個木頭看不出。
“江小姐放心,我娘家有個外甥差不多就是這般大,喚做羅小舟。”
羅娘子不愧是這石鋪幕後的掌櫃,聞弦歌知雅意,十分上道。
“小舟的戶籍半路上不小心遺失了,待會姑母就帶你去車行,拿上你姑父的黃冊作保,雇一輛車上霜州去。”
江遲喻情不自禁朝着羅娘子豎起了大拇指,她不僅三言兩語間就看出了她的困境,還替她找了個這麼好的身份。
“小舟難得來姑母這裡,先吃個飯,吃完飯再去也不遲。相公,你去裡頭把黃冊找出來。”
羅娘子頂頂的聰慧又熱情,江遲喻推辭不過,到底是留下吃了個朝食。
昨夜在城外都沒敢合眼,餓極了就啃陳娘子給的大餅,如今吃上一口熱粥,江遲喻隻覺得身心舒暢。
“多謝姑母,姑母手藝還是同從前一般好,好吃!”
羅娘子一直是把江遲喻看作是恩人的,如今能為恩人做些事情,她心底裡也格外高興。
吃完飯預備出發,羅娘子卻拉着江遲喻往房裡去。
江遲喻不解其意,還是乖乖坐在了梳妝台前。
“這黃粉可還帶在身上,若是小姐不嫌棄,我幫着補一補?”
江遲喻看向銅鏡,昨夜跑了大半天留了一身汗,臉上的妝容竟如此斑駁,黃一塊白一塊,認真一看,指定露餡。
她趕忙向羅娘子道謝,而後将包袱裡頭的東西通通拿了出來。
羅娘子也不廢話,讓江遲喻閉上眼,便在她臉上動作。
“好了,可睜眼了。”
江遲喻睜開眼一看,鏡子裡頭那個濃眉黃膚,下巴還有個黑痣的人,簡直和自己兩模兩樣。
昨日行動倉促,立冬立夏隻一味撲粉遮了膚色,經不起細看。
羅娘子妙手一化,竟真有七八分男人樣了。
“天,羅娘子的手藝竟這般厲害!”
羅娘子手腳麻利地将東西幫她收好,卻隻是禮貌地放在一邊,沒有碰她的包袱。
“從前在戲班子裡頭學的,雕蟲小技,江小姐不嫌棄就好!”
江遲喻哪裡會嫌棄,感謝都來不及。
她心中也難免感歎,這般聰慧又有手藝的女子竟然差點亡于産床。
這世上又有多少靈秀的女子,倒在這道不被人重視的鬼門關前呢?
走到門口的時候,陳北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