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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見車燈閃爍一下,今宵才轉身進了家門。
小溪山這套一進四合院是關老師的祖産,他們二老退休後,就一起從遠山郡搬到了這裡生活。
今霖為了孝敬二老,将這四合院重新設計裝修了一遍,院子雖小,但造景頗為用心,入戶影壁上的繁花似錦紋樣還是關老師親手畫的。
這時節,院中晚香玉香氣正濃,西窗外的木犀落下一地金黃,池中魚兒食着落花,蓮影水中搖,碧波粼粼。
小院兒各項設施齊全,沒了豪宅别墅傭人司機,今宵的生活也有基礎的保障,唯一不适應的是孤獨。
仔細鎖好門之後,她繞進了影壁後的廚房,将沈修齊準備的晚餐放進微波爐又熱了一遍。
她方才提着布袋子進來,準備将晚餐倒騰進家裡的餐具,一打開布袋子就瞧見了壓在餐盒下的一沓錢。
她拿開餐盒粗略一數,整十萬。
料想是他知道了她從路時昱那兒隻拿了二百,這才特地拿來補償她的。
她對着那十萬塊錢愣了好一會兒。
如果那球真是靠她指導才進的,她也就拿了。
可沈修齊的球技遠超她想象,雖說不至于百分百指哪打哪,但那球的落點和她當時建議的位置相去甚遠,甚至還換了杆,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參考她的建議,那這錢她就不該拿。
像她們這樣的球童,如果不是遇上特别闊氣的客人,平時也就拿200-500的小費,雖然路時昱隻給了她200,但了了車門一事,她已經滿足了。
況且,她并不想再和他們有什麼接觸。
她将餐盒洗幹淨,連着那十萬塊錢一起放回了車裡,這才給他發消息讓他鎖車。
一天的工作結束,他們也不會再有什麼聯系了。
取出晚餐,她坐在料理台前點開了手機通訊錄,眼看着屏幕上的“沈湛兮”三個字,她指腹無意一觸,界面跟着跳出“拷貝”一詞。
鬼使神差地,她将這個名字粘貼到了搜索框。
搜索網站很快給出了響應:「抱歉,未找到相關結果。」
她怔怔望着這九個字,利落退出搜索網站,回到通訊錄删掉了那個号碼。
和那座園子一樣被禁止搜索的名字,不會與她産生什麼關聯。
收拾料理台的時候,她借着廚房燈光瞧見了西窗下的那盆永懷素,擔心它死了,她趕緊放下手裡的活兒,走出門将花盆搬進了廚房。
這蓮瓣蘭最是難養,幹了濕了冷了熱了都不行,她将花盆放在水池邊,伸手摸了摸盆中的土。
好些天未曾照管過它,以為它要不行了,沒想到還活得好好的。
就像她得知父親出事的那一刻,她也以為自己要不行了,沒想到還活得好好的。
她抽來一張濕巾輕輕擦去了葉片上的塵土,少少澆了一點水才将花盆搬回了南書房。
關老師還在家時,這永懷素年年都開花,今年關老師不在,她也想好好養護着,等開了花再搬去療養院給關老師看。
她其實還沒能适應自己一個人的生活,但生活技能已經掌握了七七八八,收拾院子,做簡單的飯菜,爬個梯子換個燈泡,照着教程維修個小型家電都不在話下。
這要擱以前,她那雙手還沒碰到廚房水池就先被孟女士喊停了。
用她媽媽的話說,這女人的手就是第二張臉,得要精心養護,半點粗活髒活都幹不得,她被一家子人寵着長大,如今,得要用這雙手創造全新的生活了。
她收拾完廚房才關好燈回西廂房,今兒累了一天,她随便翻了套睡衣就進了浴室洗漱,等她躺到床上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午夜了。
她臨睡前習慣看一眼學校的消息群,一點亮手機就看到一條新信息,一小時前發來的,号碼備注已經被她删掉了,是沈湛兮。
[辛苦了。]
她盯着這幾個字看了一會兒,沒回。
轉而點開微信,左下角通訊錄的位置多了一個醒目的“1”,她心中有些預感,點開詳情,看到了他添加好友時的備注“沈湛兮”。
她在那個确認界面停留了好久,久到一雙眼發幹發澀,最後還是退出,沒有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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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齊陪着闫美玲打完橋牌已經快十二點了,他從小在這園子裡長大,二老也一直留着他的卧室和書房,每次家宴結束,他都會在園中留宿,今夜他得償所願,配合闫美玲赢下了沈君正那對兒礬紅彩龍紋杯,送走了沈凝光,他心滿意足地上了樓。
正要進房間,闫美玲叫住了他,這老太太瞧着疑神疑鬼的,他好奇走過去,剛一進書房闫美玲就将門關上,拉着他小聲說:“小旋外派任務結束了。”
“嗯,然後呢?”
沈修齊興緻缺缺,懶懶散散往牆上一靠,明明今夜那股子酒勁兒早就散了,他還裝得一副酩酊模樣,明顯是不想聊這話題。
闫美玲當然知道她這乖孫心裡在想什麼,可她有任務在身,總得把話帶到,便繼續說:“年底是她爺爺大壽,之前你們那事兒沒成,老胡三番五次地找你爺爺下棋聊天兒,你爺爺想讓我問問你是什麼想法?若你還願意,這次就趁老胡過壽給你倆定下來——”
“可别。”沈修齊打斷了她。
闫美玲一巴掌拍他身上:“聽我把話說完!”
沈修齊沒聲兒了。
闫美玲繼續道:“當年的事情發生得突然,有些誤會在所難免,況且那是小旋心裡有你才分外在意,事後老胡不也登門解釋了?”
她停頓了幾秒:“你們如今男未婚女未嫁的,都到時候了,就沒理由再讓小旋等了,小旋真的蠻好的,這幾年愈發出色了。”
沈修齊今天心情很好,聽了這話也不惱,隻說:“她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又不娶她。”
闫美玲早料到沈修齊會是這個反應,她語重心長地勸:“可你也老大不小了啊,湛兮,我和你爺爺還想抱曾孫呢。”
沈修齊深吸了口氣,一把攬過闫美玲肩膀,轉身開了門将她往門外推:“奶奶,我還不到三十,怎麼就老大不小了?我這身強力壯的,您還怕抱不上曾孫?”
“我也不是這意思,”闫美玲扭過頭沖他說,“這不是我和你爺爺年紀大了,你再晚點兒,我倆這把老骨頭可就抱不動喽。”
“抱不動您就站一邊兒看,您二老别拿曾孫打我主意,我不可能娶胡旋,誰勸都沒用。”
他将闫美玲推回房,一股腦兒說:“時候不早了,您老早點歇着吧,啊。”
“你這臭小子!那你就打算孤家寡人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