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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沈修齊副駕的時候,今宵在心中記了一筆賬,她送他一回,他還一回,這算兩清。
她毫無負擔地報上生日宴地址,再拉過安全帶給自己扣上,更不忘感謝他:“勞煩先生。”
沈修齊轉身将牛皮紙袋放在後排座椅,回身時,盯住了她雙眸:“不客氣,今小姐。”
不屬于這個秋天的青綠香氣好像突然變得強勢尖銳,并以極快的速度朝她沖撞而來,又一瞬間消散,仿若是她幻覺。
她聽聲一頓,莫名有種想要他别叫自己“今小姐”的沖動,但轉念一想,他們還算不上朋友,保持一點疏離的客氣沒什麼不好。
她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微信上已有左疏桐輪番的轟炸,她倆以前如影随形,答應好去機場接她卻爽了約,必然要被追問。
在她不回消息的這段時間裡,左疏桐已經腦補了無數種可能性,最後一條消息是問她是不是見男人去了。
她想說,是呢,見你朝思暮想的男人,可惜氣氛不對,沒好意思開口要簽名照,一想着這事兒她就覺得遺憾,多好的機會呀,她要是臉皮厚點就好了。
她沒忍住歎了口氣。
明明聲音很輕,沒想到被沈修齊聽了個清楚。
“怎麼歎氣?”
她一門兒心思想着簽名照,便直接脫口而出:“忘了要簽名照了。”
她剛說完便心虛着擡手掩唇,再偏頭看過去,晦暝晚光之中,開車的人分明笑意漸深,還一語道破了她今日目的:“所以今小姐今天來,是為了江澈的簽名照。”
“......”
其實硬要這麼說也沒錯。
可她也是真的想幫周教授的忙,隻是修複那幾幅畫......
“真的很難。”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多說這麼一句話,但就是不想讓他誤會她隻是為了簽名照而來。
正好紅燈,沈修齊踩住了刹車,語氣淡得聽不出情緒:“我還以為,今小姐是因為我才不願接下這差事。”
今宵感受到他的視線,登時呼吸一凜。
她手指緩慢刮蹭着裙子上的格紋,聲音低了下去:“不是把先生惹生氣了?我哪還敢接啊。”
沈修齊被這話逗笑了,可他還不忘延續方才的誇張:“的确,我這一整年要生的氣都在今小姐這兒生完了,現在感覺渾身難受,得找個人罵一罵。”
說着他就打了江澈的電話。
今宵還愣着不知怎麼回事,江澈的聲音就在車裡響了起來:“你幹嘛?忘拿東西了?”
沈修齊直接問他:“你剛才為什麼不給我簽名照?”
電話那頭安靜了片刻,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裡,江澈像是一頭栽進一團迷霧,片刻,又豁然開朗,他開始笑,既不驚訝,也不尴尬地回:“那你回來拿。”
這段對話太過自然,就好像他們本來就約好了要拿簽名照。
可他們已經那麼熟了,還要簽名照幹嘛?
今宵當然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她安靜聽着,雙手不自覺将胸前的安全帶緊攥,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緊張情緒左右着。
沈修齊在這時偏頭朝她看,她分辨得清楚,這是在問她要不要回去拿,她趕緊點頭,機不可失。
得了指示,沈修齊收回目光打着轉向燈掉頭:“五分鐘到,你準備好。”
十足十的上位者口吻,聽着架子比大明星還大,但大明星隻笑着說了聲“好”,完全沒有别的情緒。
直到他倆的電話挂斷今宵才緩慢回神,她後知後覺道謝:“多謝先生。”
沈修齊還是那句話:“不客氣,今小姐。”
隻是語氣更溫柔了些,聽着讓人心情愉悅。
他們才從别墅區出來,回去也很快,可能都沒到五分鐘,車就停在了江澈家門口。
入秋日漸短,江澈一身白色休閑裝在夜色裡十分顯眼,今宵看過去就沒移開視線。
能經受住大熒幕考驗的形象絕對是無可挑剔,偏他還有優越的出身,上佳的教養,實力過硬又低調謙和,也難怪左疏桐會這般癡迷。
沈修齊降下車窗,江澈上前遞了個信封,他的話是沖着沈修齊說的,視線卻是朝着今宵去的:“要不是現在天黑了,我真得瞧瞧今兒這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兒出來的——”
“少貧,”沈修齊打斷了他,“回去吧。”
江澈笑着不說話,揮揮手,是沖今宵告别,今宵回了個腼腆的笑,沈修齊迅速關上了車窗。
信封交到了她手裡,她打開看了一眼,竟然有十二張。
這些照片她沒見過,瞧着像是新鮮出爐的,十二張,還兼顧四季不同造型,很有可能是為明年的月曆拍的,說不準還沒公開過,這下左疏桐一定很高興。
“你喜歡江澈?”車一啟動沈修齊就這麼問,像是閑聊。
今宵也沒多想,翻看着照片回:“是為我閨蜜要的,她喜歡。”
沈修齊了然:“這是給她的生日禮物?”
今宵将照片收好放進包裡:“不是,今天是她哥哥生日。”
沈修齊反應了一下:“就是那天送你回家那位?”
“嗯。”
沈修齊記起四合院門前那個帶有敵意的目光,沒再說話。
今宵不知他在想什麼,再一次投去視線,窗外霓虹傾斜着從他身上劃過,營造出緩慢又虛幻的時光交錯感。
他沉默着,像放映室的一部老電影,明明色調單一,構圖也簡單,甚至沒有一句台詞,可她仍不願放過每一幀畫面,也盡可能想要讀懂導演的鏡頭語言,可惜電影很短,膠片一走完,今夜就要結束了。
她回頭,瞧見了安靜躺在後排座椅上的牛皮紙袋,也記起了周教授那句話——“想留個念想都難。”
這份思念并不難想象,她如今已深切體會,至親之人故去,思念便是天與地,生與死的唯一連接,多少次睹物思人,她也想再求父親入夢,哪怕隻是遙遙相望,哪怕不說一句話。
她今日的拒絕并非畏難,而是覺察這份思念彌足珍貴,她不敢以自己半路出家的功夫去對待。
可當時急轉直下的氣氛她仍記憶猶新,想來,他已為這四幅畫尋覓已久。
車内很安靜,城市的喧嚣被玻璃隔絕了大半,她想了想還是說:“我奶奶有幾位朋友能修絹畫,我可以幫沈先生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