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我們談談。”
聽到顧君也還叫他的小名,他就知道顧君也沒生氣也沒打算說他,這時他才感覺褲兜裡的手機溫度沒那麼燙了。
沒回屋子裡,畢竟裡面還有兩位在下棋的老人,這個話題不太适合在裡面聊,兩人就沿着沙灘在海邊慢慢地散步。
此時還沒到正午最熱的時候,腳下是被潮水熨平的沙灘,涼絲絲的海風卷着衣角,童煜一邊走一邊踢着海水,仍然有點不敢看顧君也。
“看完什麼感覺?”顧君也說,語氣尋常的像在說這海水舒服不舒服。
這其實是童煜第一次看小電影,直接談這個話題他還是有點别扭和害羞,而且有點誤會了顧君也的意思,小聲說:“都說了,沒感覺。”
顧君也側過頭笑了笑,他裡面穿着件白色的背心,外面披着件卡其色的短袖亞麻襯衫,頭發被風吹亂,整個人都透着輕松和随意:“什麼感覺都沒有?小小年紀就性冷淡?”
童煜反駁道:“你不也看了,你有什麼感覺?”
顧君也覺得小朋友沒那麼好糊弄了,沒回答而是說:“因為昨天的問題所以今天找周嘉言要的東西?”
童煜含糊地“嗯”了一聲。
其實他更多的是因為昨天晚上那個夢,他想确定自己是不是Gay,但今天看了好幾部,也其實沒什麼感覺,特别是看那兩個男生的電影時,被壓在身下的那男生叫的越是放浪谄媚,他反而越覺得有點受不了。
至于上面的那個。
身材還沒顧君也好。
啊啊啊——為什麼他要把那些人和顧君也比啊,為什麼他看那種電影都在想他啊!
而且還直接把顧君也代入到裡面!
都怪沈輕舟!都怪沈沉辰,都怪顧君也!都怪他們!
童煜憤怒地踏了一腳水,卻突然感覺大拇指的腳趾頭上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啊,好疼!”童煜連忙擡起腳,一個海浪撲過來,他單腳站不穩,于是伸手抓住了顧君也的胳膊保持平衡。
顧君也聽到他喊疼,立刻扶住了他,垂眼就看到他腳上有鮮紅的血在往外滲,臉上立刻嚴肅起來蹲下了身體。
“坐到我腿上。”
童煜被拉着坐到了顧君也一條腿上,顧君也另條腿單膝跪下,拉起他流血的那隻腿踩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他一隻手摟着童煜的腰,另隻手小心地擦開他腳上的沙礫,仔細地檢查傷口。
傷口不大,應該是踢到了破碎的貝殼劃破了。
顧君也放下心來,這才松開了眉頭,擡眼說:“沒事,小傷口,可能是被貝殼劃傷了。”
童煜就坐在他腿上,他這一擡頭,兩人的距離就離的極近,童煜透亮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坦蕩而無畏,本來是準備要和他談談的顧君也卻在這樣的距離下心髒猛縮了一下,立刻瞥開了頭。
“我背你回去。”
他扶着他站好,匆匆地轉身背對着他跪在他面前。
童煜趴到他背上,這是今天他們第一次身體接觸,顧君也站起來的時候,童煜的下巴抵到了他的肩膀上,他微微湊近了顧君也的脖子,想到昨天晚上靠在那個男人懷裡時聞到的味道。
明明是夢裡,但他就是覺得他聞到了。
于是他湊近過去,偷偷在他脖子上嗅了一下。
像一隻偷偷在聞主人的小狗。
顧君也身上的味道他是很熟悉的,此時他身上多了些海風的氣息,有點鹹,這幾天他都沒噴香水,但童煜卻總感覺自己好像能聞一點點到他慣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
是那種尾調快要散盡時,隻剩下的一點檀香與白麝香,又被海水的鹹澀壓到很輕很輕的一點。
童煜趴在他寬闊的背上,随着他腳步走動,身體也輕輕地晃動,在這樣輕松安全的氛圍裡,剛才的尴尬不知不覺就被海風吹了個幹淨,他也可以很正常地和他談起那個問題:“我隻是想知道,我到底喜歡男生還是女生,但是剛才看那些視頻,哪個我都沒有感覺,我也不知道怎麼分辨。”
顧君也腳步慢了一點,聲音很平靜:“不用刻意,順其自然,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其實今天看這些東西,還有一個原因童煜沒說。
爺爺身體不好,每次出什麼事情,在醫院裡治療的時候,總是會擔心他,常常挂在嘴邊的就是:“我還沒看到童童結婚生子,我走了童童怎麼辦,至少讓我看到他有自己的家,有自己孩子,我才能放心啊。”
以前他不覺得什麼這話有什麼,結婚,生子,這應該就是他以後會走的路,但是想到昨天那個夢,想到另一種可能,他心裡又很焦灼。
那個夢他肯定是講不出口的,但是面對顧君也,面對從小到大他最依賴的人,他習慣性地想從他這裡找答案,斟酌了半天才委婉地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喜歡的是鲸魚,但所有人都說應該喜歡海豚呢?”
顧君也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擔憂,所以想認真回答他。
童煜靜靜地等着他,問出口了之後,他心裡反而不着急了,他知道顧君也會給他答案——就像從前每次那樣。
顧君也轉了個身,背着他面對着潮汐永不停歇的大海,海平線盡頭的雲絮正被季風揉成鱗甲狀的銀斑,旁邊有朵雲漏了光,細碎的光粒簌簌墜向波濤,他慢慢地說:“記得浮潛時看到的魚群嗎?”
童煜擱在顧君也肩上的下巴尖動了動,和他一起望向同一片風景。
“珊瑚礁永遠歡迎所有魚群,重要的不是鲸魚或者海豚,是你能聽到誰在歌聲,你的心跳能和誰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