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連清想了想:“夫妻合墓?”
褚纓搖頭。
李連清便沒再說話,也朝着墓碑拜了三拜。
随後,便聽見身旁之人輕輕開口:“這裡什麼都沒有埋。”
彼時戾期已經擺好了貢品,燃起了火,褚纓拿過香點燃,緩慢彎身一拜,又是三拜。
煙霧缭繞,李連清轉頭看過去,隔着濃濃的煙霧,看不清她的神情。
火光照着她面容,煙霧将她籠罩。
但她的聲音未受阻隔,依然清亮。
“持耀君死後,他們第一時間便被褚危下令殺死,一個沒留,屍骨無存。我隻能偷偷在這裡給他們立下墓碑,往後年歲,好來祭拜。”
李連清試探着問:“殿下與他們,關系很好?”
褚纓輕笑,低頭燒紙錢:“自小到大都認識的,關系自然不賴。”
“殿下……”
“少時他還沒成太監,我們都曾一起讀過書的,後來各奔東西,去追尋自己的道路了。”
李連清微微垂眸,他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問下去,知道不該主動去提人家的傷心事,但……
他深吸口氣,還是問了出來:“為何君主要殺了他們?”
褚纓輕輕勾起唇角,卻是反問他:“我怎麼會知道,你覺得為什麼呢?”
李連清無奈搖頭:“我自然不知道君主的心思,但父親說,權力之争……皆是如此。血流滿地,冤屈遍布,這些都無法避免。”
“那你覺得……”褚纓把手裡的紙錢放到他手心,湊近,放低聲音,“他欠了這麼多人命,要如何去還?”
“……”
李連清垂下眼睫,捏緊了手裡的那一沓紙錢。
恰時煙霧被風吹過來,李連清被嗆得咳嗽幾聲,順勢挪開了目光。
他将紙錢一股腦全壓在了火上,慌忙起身。
“天色已晚,早些弄完回去吧。”
剛擡腳要走,手腕卻被抓住。李連清看過去,與褚纓對上視線,他頭一次在那雙眸中看見了淚花。
抓着他的那隻手很緊,可那嘴裡發出的聲音卻是可憐地顫抖着:“你不要走,我一個人會害怕。”
一旁的火已然熄了,隻有一點火星。
李連清猶豫了一下,還是蹲了下來,拿起木棍将自己丢進去的那沓紙錢攪散。風輕輕吹起,火苗漸漸起來,紙錢重新燃燒。
李連清握住她冰涼的雙手,搓了搓,又将自己的披風取下,披在她身上。
“……殿下應該多帶些人。”
褚纓小心翼翼道:“那樣的話,肯定會被發現的。”
李連清微愣,沒有回話,抿抿嘴唇垂頭,将她手裡剩下的紙錢全拿了過來,替她燒着。
一旁,褚纓顫抖的聲音再次傳來,合着風一起:“李連清,我好害怕,我會不會也死掉?”
“不會的。”李連清當即應聲,“不會。”
君主不會殺了昌甯殿下。
他也不會。
可昌甯殿下好似并不信,眼淚從眼眶中掉了下來,沒了任何氣勢,可憐至極。
“他會殺了我的,他一定會的!”
“李連清,你不會與他合謀害我的對嗎,我信你才跟你說這些……我真的好害怕,他們都死了!那天他們一個個死在我面前,可我隻能看着,看着他們的血流了滿地……”
“我不能哭,我怕我哭了,下一個死去的便是我,那就再也沒人記得他們,也沒人知道他們的冤屈。”
眼淚流了滿面。
忽然,一雙手過來,将她臉上的淚水溫柔擦拭幹淨。
她擡頭望過去,看見李連清眼中的猶豫,隻一瞬間被她捕捉,很快就消失了。
褚纓抓住李連清的衣袖,膝行靠過去,在他懷裡繼續哭着。
山風寒冷,但李連清不敢打擾,隻是輕輕撫着她後背,垂下眼睫思索着剛才聽到的話語。
直到懷中哭聲漸弱,李連清方才找到機會,将她拉開道:“夜深露重,再待下去恐會着涼……”
他躊躇片刻,将褚纓打橫抱起。
“回去吧,這些日子一直趕路,殿下也該多休息。”
褚纓攏了攏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窩在他的懷抱裡,任由他将自己抱上馬車。
到了車上,褚纓便趁機主動往他懷裡鑽。
李連清拒絕不了。
殿下正傷心,他再拒絕,便太過無情了。
于是就這麼回了府,李連清又因為不忍心叫醒,一路将她抱回房間去。
把褚纓放在床上,李連清便準備出門。
不想褚纓卻忽然醒了,拉住他手腕,那雙眼睛還帶着淚珠,水盈盈的,在黑暗中望着他。
他隻看了一眼,而後移開目光。
“殿下歇……”
話音未落。
手腕上那隻手忽然發力,猝不及防将他一拉,他防備不及被拉下了身子,隻顧得着将手掌撐住,想要保持距離。
可她立馬就摟住他的脖子,沒有任何征兆,輕輕在他唇上啄了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