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纓手裡的瓷片劃過他的臉，留下一道淺淺的血印。

半晌沒等到其他動靜。

李連清睜眼擡眸，望見褚纓愣住的神情。

光亮正照在她臉側，印着她昳麗的面容。她眸色漸漸柔和，微微低頭，發絲便與光亮一起落下來，她的指尖落在臉上，傳遞來一絲暖意。

瓷片從她手心掉落，她輕輕觸碰了下那傷口，眸中有一絲落寞，她道了聲：“對不起。”

而後，伸手又拿起瓷片，作勢要劃破自己手心。

李連清再次捏住她手腕，制止了她的動作，撐起身體之時手又從她手腕落到她手背上，撥開她攥着瓷片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指替代進去，握住了她的手。

瓷片“叮”一聲掉在地上。

“李連……”褚纓望着他的動作一怔，随後，被他輕輕按着後腰抱入懷裡，那未出口的字便咽回了肚裡。

他柔聲道：“殿下消消氣，好不好？”

氣息灑在耳邊，引得褚纓擡頭去看他，望見他臉上的傷口雖然不深，但還是流下了血。

而他嘴唇一張一合，還在說着話。

“我與君主有聯系，殿下是知道的，但我可以用性命擔保，殿下會武功的事君主不知道，我也沒說，殿下的那些秘密，如若君主不知，我也是不會說出去的。”

“我從未想過要害殿下什麼，從一開始，或許怨過，可沒想過真要殿下付出什麼代價……”

“隻要能說出口的，我定不會騙殿下分毫。”

褚纓望見他眸中的淚光，眉頭微蹙，問道：“為何？”

為何還要說謊。

李連清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冷靜了一些，于是松開自己手臂，與她隔開距離，避開了這個問題，“殿下快起來吧，地上涼。”

說着，李連清伸手要去扶她胳膊。

“我也不想傷你，不想傷害任何人……”褚纓忽然道，“可你們都在逼我。”

褚纓一伸手，又拿起了地上的瓷片，抵在他頸側，刹那間，尖利的瓷片刺破皮肉，鮮血流了下來。

“你是不是不信我會殺你？李連清，你不要以為你有這張臉，就可以為所欲為。”

“撐死了你也隻是個替代品，我随時都可以殺死，然後再去找下一個！”

褚纓語氣淩冽，瓷片也還在往肉裡刺，那血将素白的衣衫都染紅了一小片。

她的目光落在那傷口上，慢慢往上挪，眼神觸碰上的瞬間，他眼眸一垂，随後啞聲道：“我信殿下，是殿下不信我。”

“别再扯些有的沒的！”褚纓手一緊，又問：“那我再問你，你是不是，有想過要殺我？”

李連清沉默。

褚纓眼眸一沉：“不說話，不能說，那，就是有想過對嗎？”

李連清眼神偏開，不敢與她對視，也不敢回答。

“李連清……”

褚纓眸中狠厲之色愈發明顯，抓着瓷片的手緩緩收緊，隐隐都能看見手背上的青筋。

她沒有任何征兆的将已經刺入皮肉的瓷片劃動，沒有任何猶豫，霎那間，白皙的頸側被割開一道。

李連清被突然的疼痛刺激得身體一軟，差點倒下去，他下意識擡手捂住疼痛的地方，低下頭去，手臂撐着上半身，呼吸明顯顫了一下。

彼時，褚纓已經站起身來，拔出了室内武器架上放着的劍。

這劍做工極好，想來，應是李家特意給李連清造的。

褚纓捏着劍柄走近，李連清方才擡眸，臉上已有淚痕，見着她提劍走來，有些不敢置信，“殿下？”

“本宮同意你來這裡，也沒暴露自己的身份，你當本宮這麼做是為了什麼？”褚纓冷笑，擡起劍刃對準了他心髒，“你死在這裡，與本宮，便毫無關系。”

褚纓微微下蹲，手腕一轉換了個持劍方向，而後将劍刃往下刺。

“你以為本宮會留一個——”

“殿下……”他的呼喚極為弱小，帶着些顫，但褚纓卻是鬼使神差的沒把話說下去。

褚纓望向他，那時，他沾了血的指尖距離她臉龐隻有半指距離。

話沒說完，手指也沒碰到，他的身軀向後倒去。

“不要！”褚纓驟然松開劍柄，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抓住了李連清将要落下的手，另一隻手則捏着他手臂将他扶起，順着動作半跪在了他身側。

他腦袋偏了偏，睜開雙眸，蒼白的臉上還有些濺上去的血珠。

“怎麼不殺我了？”李連清問。

褚纓猛然回神，咬牙切齒道：“待我找到下一個人，定會殺了你！”

“下一個……”李連清笑了笑，“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相似之人。”

褚纓反問：“世上人千千萬，怎麼沒有？”

李連清的聲音很輕，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似的，卻還是回她：“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戰火紛飛，能不能去其他地界都難說……”

“隻要我想，那就總會想到辦法，世上還沒有我褚纓會害怕去做的事。”褚纓語氣堅定，不留餘地，話音落了，擡手撫上他面頰，指尖擦去他臉上的血珠，動作極其溫和。

而後緩緩道：“等我找到了下一個，下下個，便給你用上所有酷刑，讓你受盡折磨再死。”

“殿下這麼恨我嗎？”

褚纓指尖一頓，看着他面容恍神半晌，“……當然。”

“為何？”這回換李連清問了出來。

褚纓擡眼，望向他眸中，“沒有理由，就是讨厭。”

“好吧。”李連清忽然傾身将她抱住，“那我也是。”

“……”

褚纓擡手推他，推到一半，又想到什麼，轉頭看着他側臉道：“你說你不會騙我，那就是說，你是真的讨厭我？”

李連清緩緩搖頭。

“哦，是恨我？”

李連清輕輕點了下頭。

褚纓嗤笑。

“那現在在幹嘛——”褚纓低聲，“做給窗外那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