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雲瑰回身看了一眼鍛造室内,用于試驗法器威力的石牆,石牆上帶有強大的修複陣法,被搗毀的痕迹已經自行恢複了。
雲瑰離開了煉器堂。
此時峰主殿内——
煉器堂庫房執事顫巍巍地跪在後殿的主屋門外,就在剛剛,他發現庫房内遺失了八百七十二件靈寶,近千的數目,駭得他整個人魂飛魄散,也顧不得峰主正在病中,急忙來報。
遺失的物品清單已經呈了進去,屋内白琦卻良久沒有回音,反而是咳嗽聲不斷,緊接着是秦舒沖出來憤怒的罵聲: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師尊沒工夫查看,帶着你的清單滾回去思過!”
啪的一聲黃紙摔在了那名執事的臉上,秦舒便疾步折身進屋去了。
那名執事叫苦不疊,隻得惶然退去。
屋内,象牙床上,白琦半靠在床頭,一手抓着帕子一手蓋在錦被中,面色仍算不得好,嘴唇更是沒有血色。
床邊的幾案上,還擺着一個銅盆,裡面的白帕子沾着血迹,一盆水也帶着血紅色。
秦舒在一旁,手裡握着一個長頸的小瓷瓶,輕輕遞到白琦的唇邊,喂了幾口進去。
白琦緩了過來,道:“去把雲瑰叫來。”
“師尊,雲師姐被沈師兄叫走後就不見人影了。”
“她必定在峰内,去……咳咳……”
秦舒忙給她順氣,随即從白琦的話音中意識到什麼,驚道:“師姐知道庫房的陣法,難道那些東西是……”
“去将她給我叫來。”
-
雲瑰出了煉器堂走在路上,峰内已經随處可見人影,看來大家已經跪完回來了。
雲瑰提着食盒,徑直往峰主殿走去。
朱紅大殿外一條筆直寬闊的長街直通主殿門口,兩列守衛身着玄甲腰佩長劍肅立。
雲瑰的到來沒有引起什麼動靜,守衛默認放行,她穿過前殿七拐八拐到了後殿主屋。
秦舒正端着水盆從屋内走出來,一臉的凝重,迎面撞見她後手水中的水盆晃了晃,險些灑了出來。
“雲瑰!你做的好事!”
連師姐都不叫了,這小嬌花脾氣見長。雲瑰無辜道:“我做什麼了?”
“你随我進去見師尊!”
這麼氣憤。雲瑰面上淡笑,心中思量,估計是她在庫房裡頭拿的東西洩露了。畢竟白琦養的執事也不是吃幹飯的。
雲瑰在秦舒兇神惡煞的目光中進了屋子。
雲瑰端正了神色剛繞過屏風不等白琦開口,便搶聲道:
“弟子來遲了!因不忍師尊受苦,特去配了這一劑療傷湯藥!”
秦舒微微張大了嘴巴,臉色明白了幾分:“你是配藥去了?那也用不着拿庫房那麼多靈寶吧?”
雲瑰正色道:“太久不練,手生損耗了許多。”
“我們平日都練劍,配藥這種事交由醫師去做不就好了。”秦舒嘟囔道,“況且你,你醫術不精,怎好随意配藥與師尊喝。”
雲瑰正色,擲地有聲:“師尊受苦弟子豈能袖手旁觀!”
秦舒:“……”
“好,為師知你有心。過來吧。”白琦的聲音傳了出來。
雲瑰這才看了過去,屋内空間很大,布置選用莊重的朱紅色,一桌一椅都是厚重的玄木制,白琦坐在最裡的床榻上,紅色的帷幔圍着床榻兩側,白琦半靠在床頭,朝她招了招手。
雲瑰走過去将手提盒放在床側的幾案上,打開,取出裡面的一碗湯藥。
“師尊,這是我熬了大半日,最成功的一劑,有舒緩鎮痛,療養身心之功效。”
白琦顯然心不在此,點了點頭道:“我知你懂一點醫術,有心了。藥先放着,我有另一事要問你。”
“師尊請說。”雲瑰将帷幔推開,挽起來一部分,坐在一旁的繡墩上。
白琦揮了揮手道:“秦舒,你去跟庫房執事說明遺失之事。”
秦舒行了一禮,應聲去了。
白琦的臉色已經好了不少,但唇還是發白,細聽之下,氣息也不穩。
她掩着唇咳嗽了幾聲,道:“今日,掌門可有召見你?”
“沒有。”
白琦盯着雲瑰又問了一次:“确實沒有?”
雲瑰道:“隻是沈師兄跟我說了許多話。”
白琦:“哦?說了什麼?”
“說是寬慰弟子,怕弟子委屈,——這是哪裡的話,弟子隻恨不能替師尊盡孝。”
雲瑰說完在心中閉眼,使勁道不惡心不惡心不惡心,越叫越大聲!
系統:【……】
白琦道:“今日之事,為師也是身不由己,讓你出面一事引起這諸多波折,為師我也慚愧。你心中可會記恨于我?”
雲瑰維持着淡笑,一時沒接話,她眼睫微垂,眸光斂藏于内,心中也在問那個前世的自己。
在替白琦頂罪的那一刻,她有怨恨過嗎?其實那時候沒有的,那時候的她還認為這是一種擔當。可以為白琦分憂,在當時的她看來,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因為她一直将白琦視作最親最重的人。
可她遭受刑罰,根基半廢之後,白琦沒有關心慰問,隻有避而不見。這時候的白琦才傷到了她。
她不要命的修煉,燃燒未來的可能,拼命突破當下,向白琦證明,自己沒有廢掉,自己還是那個讓她驕傲的弟子。
她确實做到了,獨自一人在小破屋裡煎熬十年,不眠不休,不飲不食,幾次差點走火入魔,都靠着這個堅定的念頭撐了下來,她終于突破入了金丹期。
那一年她二十四歲,二十四歲的金丹,在萬劍宗也是少有的,她回到了同輩豔羨的時刻,回到了白琦的身邊。
其實重新站到她身前的那一刻,雲瑰的心情已經很複雜了。
但是這時候,她心底還是将白琦當成親人來對待的。
她還會給自己找理由,好像瀕死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努力地證明,師尊也有自己的不容易,就算是真正的血脈親人,也不是沒有半點龃龉的。一切隻要模糊一點,就還可以跟最初一樣。
那時候白琦已經是萬劍宗的掌門,拉攏星河宗不成,便正式出兵。
圍殺星河宗的那一場行動,出動了萬劍宗五千多名弟子,其中包括兩千多名内門弟子,甚至白琦本人也現身戰場。
對星河宗的剿滅并不順利,星河宗全體拼死護宗反抗,萬劍宗損失弟子近半才拿下。
她前世是死在那一日,但是并非死于戰鬥,而是死于白琦的劍下。
她為她拼殺在前,靈力耗盡後無法重新聚氣,丹田中傳來劇痛,她驚惶地去找白琦,想這個人能救她。
而白琦非但沒有施以援手,甚至極為嘲弄地看着她:“一個廢物,沒有活着的必要。”
擡手,一劍刺來,穿心而過。
就這麼幹脆。
那一刻她驚愕、痛苦、困惑、不解種種情緒交替閃過,但是都來不及了,她隻覺得周圍的人越來越模糊,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
最後一刻,她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