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雨走出教室門,想着藍天歡問的那句話,心裡亂糟糟的。
她對上高中的課并沒有太多熱忱和激情,隻能當作全力完成工作,這是實話。
但換個角度想,能在高中做個英語老師已經很滿足了,能每天手裡抱着兩本英語書,講一講課文。如果去家裡的藥店上班的話,與這些就再不可能了。
她不能接受一份毫無意義的工作。
溫小雨在二樓樓梯拐角處停了下腳步,摩挲着兩本書的封皮,歎了口氣。
隻要能在離文學近一點的地方就好。
毓秀樓的采光太差,隻要下了四樓,總覺得黑漆漆的。
溫小雨站在灰暗中,感到精疲力竭,勉強擡了擡腿,邁出步子。
辦公室裡,許多老師陸陸續續地走進來,又伴着上課鈴匆匆忙忙離開,隻剩下溫小雨和幾個政治組的老師坐着批改試卷。
溫小雨起身朝隔壁看去,那張辦公桌上除了教材和教參,就是一些可愛的小東西。
小貓、小狗、小熊的迷你小擺件,宮廷風的粉白色花邊筆筒,像奶油蛋糕一樣的馬克杯,還有一個三棱錐的架子,挂着一塊類似水晶的透明塊狀物。
學校統一配的黑色皮座椅,鋪上公主裙一樣的粉色坐墊。
許昭昭不在座位上。
有人從背後拍了溫小雨一下,轉頭,是許昭昭放大的笑臉:“在看我的陽光捕手嗎?”
她眼裡閃爍着興奮的光亮,指着那個三棱錐架子:“這是學生送的,陽光穿過的時候會散發出五顔六色的光!”
溫小雨坐回自己椅子上:“嗯,很漂亮。”
許昭昭端起桌上的“奶油蛋糕”馬克杯去接水,一邊問:“怎麼樣啊小雨老師,第一節課好玩嗎?”
溫小雨想起這兩節兵荒馬亂的課就心煩,跟收拾老房子似的混亂不堪,灰塵漫天不說,還破舊淩亂。
想來她也克制得很好,沒有因為上課前的不愉快而産生怨怼,以平常心對待同學們,她對自己也算滿意了。
可她在上面講,下面的學生一點尊重都沒有,恨不得比她講得還大聲。
她分析成績和分數的時候,有些學生頭也不擡一下,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問題似的。就那個叫安鳳的,還知道哭一下,稍微有點愧疚感,知道要悔改,還算不錯。
許昭昭捧着杯子回來,伸手在溫小雨眼前晃了晃:“走神了?”
溫小雨從幽暗的回憶中醒過來:“哦,很好、很好。”
許昭昭就這麼急着問她課上得怎麼樣,是想看她的笑話嗎?
她不願讓她得逞,偏要裝作沒事人一樣,甚至還要裝得很好。
溫小雨露出笑容:“你說的原班的那幾個娃娃,真的都比較不錯,尤其是藍天歡,這個姑娘考得實在太好了,人也懂事,今天還主動提出要做課代表。”
“我就說吧,”許昭昭沖她擠擠眼睛,“你要是有帶早讀或者聽寫之類的任務了嘛,盡管交給她,她口語相當厲害。”
溫小雨總覺得許昭昭好像有什麼期待,說的每句話都别有用心。
果然,她開口了。
“我聽梅老師說,你也是川大的呀?”許昭昭眼睛睜得圓圓的。
“嗯……是的,不過我本科和碩士是在北師大讀的,讀博的時候想離家近一點以後好發展,就換了地方。昭昭老師你也是川大畢業的麼?”
“對呀對呀,不過我工作比較早,我那會兒大概十年前,本科就能找工作了。”
“這樣哦,”溫小雨道,“那咱倆估計差不多大吧。”
“我31,你幾歲呀?”
“我30.”
“那确實是差不多,”許昭昭很快轉移話題,眼裡的探究欲絲毫不加掩飾:“四川高校很多,離咱們又近,坐個大巴就到了,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高校應該很缺英語教師的,那你最後怎麼沒留在那兒呢?”
溫小雨垂眸:“畢竟沒通高鐵,飛機也沒有直飛的,來回還是太折騰了,還是回來更方便照顧家裡。”
“那可惜了,現在白水一中的招聘隻是要求普通本科的碩士學曆,985院校的話本科也還能進的,你回來多少有些浪費了。”
溫小雨覺得,許昭昭和藍天歡說話真是像,話裡話外都在說她混得不好,一個博士自降身價回來教高中。
但許昭昭接着說:“不過人做不到什麼都要,總要取舍一些的,再說白水一中除了對老師比較吝啬之外,學生還是蠻好教的,也不算虧的喲。反正是金子呢,在哪裡都發光的,人隻要開心就好。”
溫小雨想說,我并不開心,托你的福,更不開心了。
可她的心好像輕松了一下。
許昭昭還挺會說場面話的。雖然暗地裡不知道什麼樣,但架不住情商高,難怪那麼讨人喜歡。
“小雨老師,第一節課怎麼樣啊?”梅老師進了辦公室,也來關心她。
溫小雨立刻站起來,清了清嗓子:“嗯……今天主要是講卷子,也分析了一下班上的總體成績,提出了一些建議……”
梅老師站在辦公室左側的一整面架子前翻找試卷,回頭朝她壓了壓手掌:“沒事,你坐着,我隻是随便問問,如果我想看你的課堂,我會親自去聽一節然後給你建議的。”
“嗯。”溫小雨坐下,捏住襯衫衣角卷了又卷。
就算梅老師沒去,她也是把每節課都當做有老師聽課那樣認真,當然,也同樣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