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雨站在自己辦公桌前,都快看不見許昭昭人影了。
忽而她驚訝,不,驚喜地發現,面前的桌上有一個透明的玻璃瓶,瓶子裡插着幾束鮮花,黃白相間,花瓣張得很開,像鋪在水面上的紗裙,明媚鮮活。有些小小的花骨朵如麻花辮一般的走勢,順着長長的花莖向上延伸着排布。
玻璃瓶周圍沒有留下任何信息,譬如送花會有的賀卡、某人留言的便簽之類的。
她沒辦法動彈,不能擡頭去看、去詢問,也不能順理成章地坐下。
因為沒有人會送花給她。
這明明是她的座位,可她卻在擔心,這花瓶會不會是誰随手一放?所以她不能張口問“這是誰送給我的?”,以免自作多情,可另一方面,又抱着一絲僥幸,想擁有它。
“小雨老師,你來啦~”
這樣清甜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許昭昭。溫小雨一時手足無措起來,許昭昭為什麼總是要和她搭話,這下她該怎麼向她交代這瓶花和自己的關系呢?她非要見證自己自作多情的時刻嗎?
“嗯,昭昭老師早上好。”溫小雨笑着,先問好。
“小雨老師早上好!”
許昭昭的學生都走了,她跟她講話再次變得很方便,她直來直去、闖出闖進,除了不拿人的東西,倒真和劉姥姥似的,是個蝗蟲,叫人提心吊膽。
溫小雨的心像是一杯搖來晃去的水。
許昭昭到處探索的眼神還是落到了那瓶花上。
算了,溫小雨下了決心,如果她問起花的來曆,就說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吧,然後忍痛将送它到辦公室盡頭的架子上去孤零零地待着。
“這個花!”溫小雨指着它,抿起嘴角笑得彎彎的,圓圓的眼裡全是期待,“喜歡嗎?昨天醒開的,給你帶了幾支!”
溫小雨愣了一下:“喜、喜歡……我第一次收到花呢,名字什麼呀這是?”
她說話前沒過腦子,開口就是胡言亂語。
許昭昭笑着回答:“這個嘛叫蜀葵,單瓣的,比較輕盈,我很喜歡。”
溫小雨輕輕撫過花瓣,會心一笑:“嗯,像紗紗裙。你經常買鮮切花嗎?”
“對,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嘛,我已經試過一百多種花了,最近唯愛蜀葵~”許昭昭伸出指頭比耶。
“太厲害了,有空一定要向你讨教。”
終于可以心安理得收下心愛的花,溫小雨放松又開心,隻是又犯難起來。
“昭昭老師,我……我請你吃飯吧?”白拿人家的花,溫小雨心裡非常過意不去,想來想去總覺得一定要回禮,考慮再三,抓住課前最後五分鐘時間開了口。
許昭昭放下紅筆,沒想那麼多:“好啊,咱們一起吃飯嘛。”
溫小雨放心了:“那你什麼時候有空呢?”
“今天沒有晚自習,今天有空。”
“我也沒有晚自習,那咱們就約今天。”
“好!就這麼說定了。”許昭昭道,“今天你請,下次我請。”
溫小雨連連擺手:“請你吃飯是為了感謝你的花,怎麼能讓你請回來呢?”
“這可不行。”許昭昭明白了她的用意,“我喜歡花,分享給你一些,又不是專程給你送禮物,你不用想着回我,下次你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也分我點就可以了,對吧。”
溫小雨想了想:“以後遇見好東西,我一定會分你的,但吃飯是吃飯,你就不要推辭了,給我一點面子嘛,昭昭老師。”
她很寶貝這幾支漂亮的小花,所以對送花的人一定要感謝感謝再感謝,心裡才放得下。
雖然她還記着昨天早上的事,看見許昭昭就覺得别扭,可越是别扭,她就越要想辦法償還送花的情誼,不欠她才好。
不欠她,才能心安理得地讨厭她。
許昭昭不好再拒絕:“那好吧,盛情難卻,我就答應了,謝謝小雨老師請吃飯,隻許客氣這一次哦!”
溫小雨道:“那就好,晚上見,說好了哦。”
有了那幾束花,溫小雨踏進教室時心情也很好,對着爛熟于心的教案照本宣科,一路進行得很順暢,她也越來越滿意現在的狀态。
直到她寫了那個例句。
“大家來看,咱們用虛拟語氣翻譯一個句子,如果昨天我收到宴會邀請的話,今天就不會出門玩了。這句話用虛拟語氣怎麼寫?”
她用粉筆在黑闆上寫下:“If I had recieved an invitation to dinner yesterday……”
竊竊私語如同電台裡沙啞的電流聲一般傳來。
“媽呀,怎麼這麼簡單的詞都寫錯……”
“receive中間是ei不是ie,這個我也分不清,但老師怎麼也分不清……”
“自己都寫錯,怎麼理直氣壯罵我們的……”
“好吧,确實……不過如此……”
溫小雨的意識一瞬間被降臨的黑暗奪走,後悔、難過、氣憤……
她希望自己是一座定時自毀的墳墓,能夠在密不透風的鐘形罩中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