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為霍先生打開車門,在心裡道:好像确實不是。
車上安靜無聞。
霍骁說:“我等不了了,封淨。”
封管家的眼皮擡了一下。
霍骁望向窗外,劍眉冷皺:“你知道的,他們都離開了。”
“我答應過她,帶她環遊世界。我也答應過他,和他喝酒對弈。這麼多年的周旋鬥争,我累了,也有些力不從心。”
封管家低聲道:“先生的氣場和魄力一如當年。”
霍骁冷哼:“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年輕的時候。”
那個時候,三五好友并肩作戰,愛人在旁,神采飛揚。
他閉上眼睛,道:“我最多再給他十年的時間,十年後,不管用什麼方式,他必須擔得起霍家。”
霍家要對得起那麼多人的犧牲,而他和霍聞淵,作為霍家人,早就不隻是他們自己。
關系着太多人的利益與生存,從來沒有退後的道理。
想到這裡,霍骁轉動着無名指上的戒指,上面出現了一道經久佩戴而出現的痕迹。
“顧辭還在這裡還習慣嗎?”他問。
封管家如實彙報,包括手機的事。
霍骁說:“我欠顧禮的。”
他的确有私心。
如果可以,他希望顧辭以後都能在霍聞淵左右,就像當年的顧禮又或是封淨之于他。
即便卑劣,即便顧禮夫婦會恨他,他也别無選擇。
至于怎樣才能讓顧辭忠于霍聞淵……
霍骁運籌帷幄地眯起了眼。
汽車揚長而去,在醫院門口緩緩停下。
病房裡,霍聞淵垂着眼眸,盯着手機屏幕,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門口傳來皮鞋觸地的聲響,霍聞淵擡起頭,對上了鷹隼般銳利的眼神。
霍骁看了眼他的手機,了然。
他坐在特備的寬椅上,故意問:“最近開始用手機了?”
霍聞淵:“……”
“别把我想成山頂洞人。”
霍骁對他的态度毫不在意,繼續道:“你為什麼非要經驗分享?給我一個理由。”
霍聞淵直視自己的父親,反問:“這是我的自由,你憑什麼要理由?”
霍骁的指尖敲擊座椅扶手,輕描淡寫道:“大概憑這個霍家我說了算吧。”
接着,又極具壓迫感地說:“聞淵,你知道的,在歸城,隻要我說不,沒人敢點頭。”
又是這副說辭。霍聞淵諷刺地勾起嘴角:“所以呢?”
霍骁攤手:“所以你可以去經驗分享。”
霍聞淵還沒來得及驚詫,又聽霍骁明牌道:“十八歲之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絕不幹涉。但那之後,你必須得承擔起你的責任。”
霍聞淵懂了。
這是在跟他做交換。
霍骁站起身,居高臨下道:“我其實也可以不跟你談條件,但你是我兒子,看着辦吧。”
霍聞淵冷冷吐槽:“不想幹了直說。”
不就想拉他下水?
霍骁毫不猶豫:“說對了。”
他看向自己十五歲的兒子,眉宇之間,似乎又看到了愛妻的影子。
他問:“霍聞淵,你喜歡看書,那你知道,什麼是‘高處不勝寒’?”
霍聞淵殺人誅心:“你是虧心事做多了。”
霍骁眼尾一揚,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霍聞淵懶得配合,抱臂道:“要說快說。”
霍骁冷臉收回手:“隻有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一百。”他揭曉,又糾正,“準确來說,是一百一十六。”
“顧禮死了,牽扯到的一百一十六個人,誰也跑不了。”
“都得陪葬。”
霍聞淵忽然覺得有點不寒而栗。
倒不是因為别的,隻是“顧禮”這個名字,他聽過太多次。更何況,他是顧辭的父親。
在霍骁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某種偏執和痛苦。
霍骁說,雖然你是我和最愛的人的孩子,但為了霍家幾百年來的聲望、地位與财富,為了那些信仰霍家、不盡其數争相奔命的人,你必須得接過重擔,成為接班人。
即便你身體不好,即便你有其他的想法,但你不能退縮,我也不會縱容。
霍聞淵淡然道:“還不如死了。”
霍骁笃定地說:“我不會讓你死。”
霍聞淵:“是麼?”
霍骁看了眼他亮起的手機屏幕,留下最後一句話:“人如果有了牽絆,便無路可退。”
當晚,霍聞淵又發起了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