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房門開合的聲音傳進邢宿耳中,他一成不變的身體有了動作,輕輕松了一口氣。
還好……
再等下去他可能真的會忍不住出去,但殷蔚殊大概會不太高興,他不想讓殷蔚殊失望。
于是隻能聚精會神地,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任何一次細微的聲響都在邢宿這裡無限放大,書頁翻飛的聲音是清脆的,他能從不同的摩擦聲中,分辨是殷蔚殊的指尖落在書頁上摩擦,還是在無聊地敲擊書脊。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終于,夢寐以求的房門開合的聲音響起,隻需要再等半小時,等殷蔚殊睡着了,他就去和殷蔚殊說晚安。
隻是說晚安而已。
邢宿輕手輕腳打開門,輕呼出一口氣,如此告訴自己。
等悄無聲息打開隔壁房門,蹲在殷蔚殊一側的床沿,想了想,又幹脆盤腿坐下,小臂貼在床面上,下巴則點在手臂上,支起腦袋看着面前的身影輪廓,卻遲遲沒有張口。
會把人吵醒的吧。
但現在走,不就是說不了晚安了?他不能做不守信用的人。
這樣一想,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了,邢宿安心地坐在床沿一側,身下的地毯密實綿軟,盤腿坐在上面的人像是完成了一項偉大事業,一顆心也仿佛被綿軟的東西包裹住,再次吐氣的聲音慢慢放緩。
然後大腦就放空了。
他靠近殷蔚殊很少是因為強烈的目的。
隻是單純地希望貼近一點,以至于現在貼近了之後,就不知道做什麼了。
今天吃下的污染區還沒有搞清楚是什麼,邢宿擡手勾出一抹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血霧,又看看殷蔚殊的側臉輪廓,疏朗高挺的鼻峰和薄唇就像被夜色柔化了,邊緣變得格外無害,顯得親密。
他舍不得移開眼了,于是又收起污染區,用沒有碰過污染區的另一隻幹淨的,全然隻有自己的氣息的手握住被角,卸下全身力氣,慢慢合上眼皮。
被忽視許久的困意再難抑制,即将入睡前,邢宿的半張臉又往下埋了埋,就像是把自己也蹭進殷蔚殊的被子中,坐在地上睡着了。
空氣也靜谧了下來,夜色被隔絕在外,密封很好的房間隻有越發濃郁的兩道溫暖氣息。
自邢宿的指尖緩慢流淌出又一縷黑紅色的血霧。
血霧順着邢宿的指尖探出頭,攀附在他的手臂上湧動兩圈,隐隐聽到一聲夢呓之後,被邢宿睡着時也不忘記的碎碎念驅使着,爬上了殷蔚殊露在外面的脖頸。
又滲透皮膚,鑽進血肉。
順應主人的心意,配合邢宿念念不忘的星星,一頭紮進了兩人的夢中。
……
這裡是殷蔚殊穿進末世的第二年。
他開着一輛越野車行駛在荒蕪的世界,道路是荒廢許久的,四周了無人煙,建築物都倒塌了不知道多少年,入目所及連個能喘氣的都沒有。
車上隻有他一人,除了一包滿滿的食物,剩下的全是汽油,朝着前方一片坦蕩的平原方向而去。
末世第二年,他習慣了現在的生活節奏,夜晚比較危險的時段一定要待在城中,白天則開車出城,去他最近常去的一個污染區,但卻不是尋找資源或參加戰鬥,而是單純的坐一坐。
想到這裡,他淡漠的眸子中閃過一抹輕松。
那是一個罕見的無危害,不會對周遭産生負面影響,隻是作為一個獨立空間單獨存在的污染區。
殷蔚殊是前段時間無意間發現的,确認裡面的确沒有危害之後,他就常來這裡。
裡面沒有喧嚣,比起外面的荒蕪勉強算是春意盎然,環境也不錯,除了沒有藍天白雲,周圍的一切都像是一個保養優美的公園,如果不是擔心未知的危害,殷蔚殊認真考慮過放棄城中的住所住在一個污染區中。
越野車的聲音漸進,越過杳無人煙的路面,似乎越過了一層無形的波段,然後面前的畫面一換,殷蔚殊連人帶車進入污染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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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邢宿有些煩惱。
他隻是出去玩了幾天——其實也隻是四處走走,畢竟他還不找到該如何和外面的人相處,所以大多時候隻是躲在暗中觀察,等什麼時候觀察對象意外死了,或是邢宿自己失去興趣,就回到這個他最喜歡,按照人類标準的優美環境,對比着畫冊一比一打親手打造還原出來的污染區。
沒有那些粗魯蠻橫,還見到他就跑的異化體,也沒有整天嗷嗷叫沖進來打架的人類,這是邢宿給自己捏的家。
結果這次一回來,就發現自己的家被人霸占了!
車輛行駛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晰,邢宿猛地擡眼,他現在做夢都能認出來這輛車的聲音,按在樹幹上的手懊惱地抓了抓樹皮,身影一閃,出現在了發出聲音的地點。
果不其然看到了那輛改良過的越野車,那個每天都來的人又下車了,長腿一躍而下,一雙冷淡幽深的眸子照例先戒備一番,确認周圍的環境依舊安全,然後施施然霸占了邢宿最喜歡的湖邊草坪。
最關鍵的是,他居然看不上邢宿的草坪,而是選擇自己帶折疊椅。
邢宿捏這個草坪,就是為了直接躺在上面睡覺的,那椅子腿的位置就是邢宿用來枕着睡覺的位置!
邢宿不知道該先糾結哪一點。
看着看着,他見那人又從車上帶下來了架子一樣的東西,生火添水,邢宿認識這種行為,是人類進食之前的儀式,于是一時顧不得生氣,好奇地看着,又開始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