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宿能多年安然留在殷蔚殊身邊,他并非全無長處。
阿谀奉承,逢迎讨好,取巧賣弄…他見過很多,對此連反感這種多餘的情緒都不會生出來,漠然的掃一眼,于他的軌迹中甚至不會留下半分波瀾。
對于不重要的人,殷蔚殊有些許臉盲,駱塗林偶爾調侃時,稱之為這是他對凡人的視如草芥。
帶着些許貶義,正常人不該對外界如此不在乎,他能聽出來幾分唏噓,但無關緊要之人如何,與他何幹?
撿到邢宿時,他在一分鐘内發現小孩連勺子都不會用,耐心很快告罄,然而邢宿還是留了下來。
——邢宿放下碗筷還給殷蔚殊,自己坐在不遠不近的位置,揪着半長不長的發尾對隻是剛剛生出一分詫異,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不喜的殷蔚殊說:“對不起,我好喜歡你,不是有意打擾你的。”澄澈的雙眼溢滿眷戀。
和殷蔚殊濫好人無關,他能留到今天,全憑自己的本事。
殷蔚殊欣賞邢宿那份恰到好處的乖巧和敏銳。
邢宿漸漸松開了試圖拉住殷蔚殊的手,擡頭收起淚水,也不再蠻橫的嘗試靠近殷蔚殊——這樣隻會讓殷蔚殊更加不滿意。
他做得處處都恰當,在殷蔚殊掌心中,滿是眷戀的小幅度點頭,“我學會了,會做好的,要跟殷蔚殊說謝謝,沒有讨厭我做錯事。”
他察覺到下巴上的手軟化些許,又小聲安慰自己一下:“殷蔚殊不會讨厭我的,他答應過身邊隻養我一個,不會說話不算數。”
殷蔚殊聽到他的碎碎念,任由他哄着自己,這些話并非虛言,隻是需要邢宿也做出努力,他能有安全感是好事。
他松開捏着邢宿的手,指尖尚還潮濕,眼淚半風幹後讓皮膚發澀,殷蔚殊指尖虛托,玉石雕塑一樣骨骼皮相皆完美的修長輪廓懸停在邢宿面前,他條件反射地張口要含進去。
及時反應過來之後懊惱一瞬,連忙低頭默默給殷蔚殊擦手,趁機吸了吸鼻子藏起鼻根的最後一點酸澀。
一邊擦拭一邊想、殷蔚殊厲害又挑剔。
那一定代表,自己是天底下最乖最令人滿意的。
邢宿暗暗握拳,不要妄自菲薄,他還可以做得更好。
于是在殷蔚殊詢問是一起去公司還是留在家時,主動小退了一步說:“我在家。等你,還會努力學習,會很認真的,殷蔚殊不給我打電話也可以的,我可以會聽不到哦。”
分明是表現誠意,但聽起來又茶又凄苦。
讓人一味懼怕不是殷蔚殊的目的,他收回手時,順勢勾着撓了撓邢宿下巴,安慰道:“不需要學很多,等你什麼時候看到人的第一反應不是攻擊,家教就可以結束了。”
那很簡單!邢宿猛地擡頭,他欲言又止想要說什麼,又怕殷蔚殊覺得自己不認真。
卻在聽到殷蔚殊的下一句的,“包括外出,我們将來需要見的人越來越多,我必須要求你提前習慣”時,邢宿無形的尾巴唰的一下降了下來,眼神暗淡。
那要難很多。
“實在不行,我可以把我的力量全部給你,”邢宿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這樣我就不會傷人了,以後殷蔚殊想要我做什麼我都沒辦法拒絕的。”
他說得誠懇,殷蔚殊并不懷疑,輕笑一聲不置可否:“你的任務難道不是保護我,把你的力量給了我,以後要你有什麼用。”
邢宿張了張嘴:“啊……”
“我這裡不養小廢物。”殷蔚殊持續逗他。
“那樣的話…不對,可是我還會别的你忘了?”
“就是那個,”他壓低聲音,提起時不受控的舔唇回味,語氣潮濕,因為興奮而沙啞,“小狗什麼都可以聽主人的。”
殷蔚殊對上小色鬼滿滿暗示的雙眼。
對這個要求,卻并未再放寬。
屈指推開邢宿湊過來的腦袋,指尖點了點他的發頂說道:“那就先和老師待一天,記住我的要求。”
“我知道的!不亂吃東西也不傷人,身上也不會弄髒。”
對這些保證,殷蔚殊聽過許多次,他捏了捏邢宿的臉後便作勢離開。
從前對邢宿的小動作睜一隻閉一隻眼,但以後想要維持世界原貌,難免需要見人,他不希望屆時再浪費時間哄邢宿,與他讨價還價。
臨走時,邢宿一直将殷蔚殊送到大門外,餘光看到隻露出尾巴埋在花圃中的小羊時,糾結良久還是向殷蔚殊請示道:“讓小羊陪你,他替我保護你,我保證不用小羊偷看。”
他颔首接過邢宿鄭重抖幹淨的裝死玩偶,“可以。”
低頭看到小羊的紅眼珠時,沉默一瞬涼聲說:“眼睛收起來。”
“好嘛……”
當晚回來時,邢小羊的脖子上多了一個紅繩串起的小金墜子,綿羊造型,圓滾滾金燦燦,飽滿可愛。
邢宿一眼就注意到,他和小羊對視良久,錯愕,震驚,控訴,不可思議,但最後強忍着沒有發作,隻是第二天一早,殷蔚殊發現羊走路變得一瘸一拐,其中一根羊腿明顯癟下去一塊,棉花被某人陰森森的報複性掏出來。
他深深看了一眼臉色乖巧,等待蘭迪上門授課的邢宿。
邢宿則目光正直,口中默念昨天的教學内容:“世界上除了殷蔚殊還有别的好人,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不是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