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變得清晰起來。怪不得祁清宴提起瑞安王府總是語氣輕蔑,兩家竟有這般淵源。她思緒空又亂,當日小世子落水的場景忽而又湧現在心頭。
當真是意外麼?
她攥着胸前衣襟,緊緊咬着唇。上上輩之間的恩怨,老夫人的虛與委蛇,祁清宴的語氣,她識事少,又不是傻瓜,已然察覺出幾分異樣。
祁泠忙喝了幾口泛冷的茶水,迫着自己不要多想,已經過去的事,打聽個明白又有何用?
她不想打破此刻的安穩。
不要再想了。
車窗外,層層青綠的山間草色已然過去,入目是古樸的連綿不斷的城垛子,圍起整座都城。
又回到了建業。不要再想了。
……
與呆在莊子的日子相比,府裡格外無趣。
祁泠每日早起去馮夫人房中問安,陪着馮夫人料理起二房時,隔三差五領着祁雲漪去老夫人那請安。
辛夷閣内,祁雲漪描着大字,心裡長草坐不住,想去三房找阿濯玩,與阿濯差了四歲,但阿濯正是聽人使喚的年齡,極大滿足了祁雲漪想當姐姐的心。
而祁泠坐在窗下,繡着一方帕子,桌上的楠木匣子敞着,内裡整整齊齊疊着四方帕子,上面依次繡了梅蘭竹菊。
她想着琅玕院的竹林,又繡了一方帕子,前四個中規中矩,隻有這條,她在竹葉旁加了隻胖乎乎的雀鳥,她在琅玕院聽到過它的叫聲。
“三娘子,三娘子在屋裡麼?”聽荷的聲音帶着點焦急,從窗外傳進來。
祁泠收好最後一針黃鹂的鳥喙,出去迎了聽荷,“聽荷姐姐,怎麼了?”
聽荷急急道:“瑞安王府來信了,府内有喜事,正辦着小宴,瑞安王妃想到娘子,特遣人來邀娘子過去一趟。”
“隻我一個?”祁泠問道。
聽荷答是,頓了一下,又答:“老夫人讓奴婢跟着娘子去。”
祁泠心中重重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預感,她道:“勞煩姐姐等我片刻,我去換身衣裳。”
“娘子……快些吧。”聽荷欲言又止。
祁泠心不在焉地由着銀盤換了身出門的衣服,吩咐她:“将帕子送去琅玕院吧,繡了多日了。”
走得極急,祁泠與聽荷道:“到底如何了,煩請姐姐與我說個大概,”聽荷神色有些躲閃,望了望她,頗為難的模樣。
祁泠便道:“我隻當姐姐是猜的,錯了也無妨,總歸讓我心頭有數罷了。”
聽荷歎了口氣,才道:“五皇子府送來份禮物,打着五皇子妃的名頭,又說是給娘子的……”
祁泠牙根發顫,“給我做什麼?”
“那邊沒明說。又因着沒明說,禮簡單,一隻玉如意,皇子府的下人隻說是上回皇子妃遇見娘子,合眼緣讓送過來,不好退回。娘子到了王府,千萬要小心些……”
祁泠道:“我知曉了。”表面鎮定,心中卻是慌起來,不停思索着會是什麼情況。
車外馬匹嘶鳴,車夫勒缰繩後停下,“娘子,有位郎君攔路。”
盧肇月行色匆匆,翻身下馬,幾步走到漆黑的車廂旁側,這是祁家的馬車,他亦知曉内裡的人是祁泠,他道 :“阿泠妹妹,我來與你報信。”
同是當街攔車,早已物是人非,他比從前褪去少年氣,眼神更深邃堅定,不再惹人閑話,壓低聲音,謹慎道:“我方從瑞安王妃歸來,阿泠妹妹可願聽我言說幾句?”
馬車在一處偏僻的巷子前靠着,車夫和聽荷候在遠處。
祁泠掀開車廂側旁的簾子,到底對面是已娶親的人,兩人之前還曾有過婚約,故而更要避嫌。
她垂眸,問:“生了何事?”
盧肇月望她良久,一眼不眨,道:“……五皇子要納你為側妃,去瑞安王府求了王妃做媒。”
這話如若晴日驚雷,炸的她面色灰敗,全身發麻,半截木頭似的愣愣地杵在那兒。
她的神色,盧肇月看得分明,他早便知道她定然是不肯的。他道:“這不好,阿泠,五皇子同士族間素有仇怨。雖是側妃之位,可五皇子求娶之事,未安好心!”
這點盧肇月不說,祁泠也知曉。
她的手發抖,兩隻手相疊,緊緊握在一起,亦是控制不住的顫栗與心悸,茫然失措。
盧肇月道:“還有一事,我見你與祁家三郎交好,原以為他是你堂兄,交好也應當,但阿泠,他亦非良善之輩!”
“你可還記得王府壽宴那日……”他說着面有憤色,“表妹近日才肯同我說,你可知當日她是聽到了什麼才要與我言說?”
“不僅于此,今日的事也同祁三郎脫不了幹系!你以為他真心待你如親妹,阿泠,你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