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天,霧濃、路滑,街上行人并不多。
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突兀地現出一抹黑點,緊跟着的是一串猩紅的腳印。
鹿皮靴上是微微幹涸的血迹,甜杏每跑一步,風便卷着雪粒子往喉嚨裡灌。
左手衣袖下的鼓起蠢蠢欲動,被她反手摁住了。
“莫動!”她低聲道,“還沒到用你的時候!”
倏地,一條鐵鍊破空而來,她的左腿一沉,被鎖鍊纏上腳踝的刹那,以手撐地,最終還是險險地刹住了車。
緊接着,數十道鎖鍊紛飛而至,交錯着砸入雪地,将她鎖在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圍圈中。
甜杏站在原地,臉上沾滿了血和泥,隻露出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裡面流露出自然的天真。
又像是被吓傻了。
修真界對她的通緝力度不大,三大家皆未出手,是以逃了十九年,她幾乎沒遇見過這般大的陣仗。
為首的一個白發老頭慢悠悠地走出來,露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微笑,“小姑娘,你若乖乖交出仙骨,老夫保證誰也不敢動你。”
聞言,甜杏有些恍惚,想起了很多年前有人曾同她說過的“交出仙骨,便放了你們。”
她絕不、絕不、絕不會再信他們。
她狠狠地攥緊了拳頭,“無恥老頭兒!我呸!”
話音未落,甜杏如撣衣袖般輕甩手,一條又瘦又長的蛇瞬間竄動而出,猛地沖向為首的老頭兒,揚起一陣塵土。
緊接着,甜杏的兩隻手往後伸,又快又狠地從包袱裡抽出了兩塊長條,咬破舌尖精血噴在上面。
中間細,線條流暢,兩頭又凸又粗,瑩白如玉,是兩條漂亮的股骨。
于此同時,空中飄起一道金色的咒文——是師兄臨死前一筆一劃教她的。
突生變故,打了衆人個措手不及,他們對視一眼,皆怒吼一聲,沖了上去,“抓活的!”
戰鬥一觸即發。
甜杏手裡揮舞着兩條股骨,嘴裡還叼着一沓符紙,符紙紛飛炸開,碎屑飄落,被薄雪覆蓋。
她的動作又快又狠,隻求殺出一條路。
靈力不足,卻勝在敏捷。
而另一頭的蛇速度極快,白發老頭正要揮舞拂塵,一把被它狠狠絞住,它不過瞬息便立在了老頭兒面前,得意地左右搖擺,“本蛇比你高。”
量人蛇,一款極其熱衷于比身高并把這當作比試手段的妖。
要想赢過它,隻能比它高。
然而那老頭兒也不是吃素的,一甩拂塵,足尖點着立在上頭,“老夫比你高。”
“量人蛇!”甜杏的手臂被劃開幾道口子,“别玩了!來這兒量!”
修真界跨越一個境界便如隔着山海,她不過練氣中期,面對一群金丹高手,就算符紙接二連三炸開,拼盡全力也隻能擋住這麼一小會兒。
腰間鈴铛被血黏住發不出聲,身上也已經濕透,分不清是血水還是汗水。
也許是血水吧,甜杏恍惚着想道,這麼冷的天,哪裡會出汗呢?
偏偏量人蛇根本不聽話,“這個老頭兒才最麻煩,本蛇先解決他!”
不知何時起了霧,也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道追魂印,甜杏咬牙閃身躲過,手上的血順着雪白的股骨往下落,在雪地裡開出一朵朵梅花。
量人蛇還在同白發老頭僵持,這也不能完全怪它——戰局一旦開始,不分出勝負,便無法輕易結束。
甜杏的左手已經完全沒力氣了,她還想往前再走一步,膝彎卻是一軟,即将觸地的那一刻,她的右手握着股骨插進雪裡,這才免于面朝下摔倒。
她被交錯的鎖鍊捆得死死的,半跪着,又冷又疼,染血的指尖摳進雪地,頭抵着雪,吃力地喘着氣。
透過霧蒙蒙的雪,一頭是糾纏的一人一蛇,另一頭是不懷好意、迫不及待将她瓜分的修真者們。
而曾劃過無數次的召魂陣,還差最後一筆成型。
窮途末路,好像也就是如此了。
“死了?”
“沒死吧,你看她的手都還在抖呢!”
“那就好那就好,”說話的人明顯松了口氣,“師尊特意交代說要抓活的回去。”
傷口流下的血糊了眼,天地間隻餘血色,還有微弱又安靜的喘息聲。
剛才拿出來的符紙已經用光了,另一個錦囊裡師父給的符紙,不到生死關頭用不了。
哎,難道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是生死關頭嗎?
師父啊師父,世上恐怕是沒人比您更不靠譜了。
甜杏連歎氣的力氣都快沒了,她聽着衆人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在心裡默數了幾個數。
五。三。一。
說時遲那時快,她偏過頭,右手舉起股骨,朝量人蛇的方向呼嘯而去。
股骨上附着一層靈力,乘着呼嘯的風,蠻橫地絞住白發老頭兒的脖頸,量人蛇趁機盤旋而上,歡呼雀躍,“本蛇比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