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認清了現實,寒從古猛地跪了下去,對着寒無痕就是一個大禮:“師尊對從古再造之恩,從古沒齒難忘,就算是剝魂取骨也無法償還!但恕從古直言,此事實在有違常理,還望師尊慎之又慎,再三考慮,以師尊之姿,從古何德何——”
“夠了夠了——”寒無痕聽不下去打斷,接着他的話,“何至于如此表你的誠心,我隻是一問,又非要強迫你做什麼。”
“哦……哦。”寒從古松了一口氣,麻利地又站了起來,“師尊可别再問這般恐怖的問題了,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寒無痕:……
他扔出他身邊的話本子,寒從古剛剛被吓了那麼大一通,虛驚一場,現在神識清醒的很。他掃了幾眼,便把書上的内容印在了腦海裡。
“……”寒從古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看到結尾,他終于沒忍住笑了一聲,那一聲既有真情實意的流露,也帶一些驚于荒唐的無奈。
“師尊,這個……世人膚淺,妄加評判您與寒掌門之間的關系,實在是……”看着寒無痕這些年裡難得露出闆着的臉色,寒從古沒忍住,又笑了一聲,然後心虛地咳了兩下,“您……不必如此在意。”
“呵,我何時在意這些了?”
那您今天這是做什麼?寒從古無奈地想。
他不露痕迹地将這本書收了起來:“眼不見為淨,師尊在哪找的這種不入流的閑談話本。”
“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寒無痕沒給寒從古藏起話本的機會,将其從他袖子裡又卷了回來,再次冷着聲笑,“呵,這種東西若是入了師兄的眼,怕是又要惹得師兄費心。”
自己藏書的行為被寒無痕發現,寒從古也沒有絲毫尴尬:“寒掌門連閑言碎語都不怕,怎會在意這些……野聞。”
寒迹:“全是假的東西固然不可怕,就怕居心不良之人真假參半混淆視聽。”
最後惹得清清白白的人都懷疑自己的行為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所以師尊您就來考驗我了是麼……”寒從古再次真摯道,“或許師尊,願意為之赴湯蹈火固然并不能算得上是情愛作祟,但您對寒掌門也太熱情了吧。”
寒從古想到話本裡好些幾乎完全有可能由寒無痕做出來的舉動,也覺着有些惹人瞎想。他感歎着,“您知道您回來的這些年裡,原先攢的那些仰慕者在外邊都怎麼說?”
寒從古切聲複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逐曜日。”
寒無痕不滿:“你懂什麼?”
“是是是,我們不知道寒掌門的好。畢竟在您眼裡,”寒從古回憶着剛剛看到的内容,“寒掌門是灼灼明光,草木之心如師尊,向陽之意難自解,自然依賴掌門非常。”
“寒、從、古!”
“哎,師尊。”寒從古應着他師尊,“雖然方向有問題,但内容上似乎無出差錯。”不得不說,流于民間的傳說當真是野的大膽。寒從古覺得自己以前還是太保守了
寒無痕臉色紅白交錯,看得出來是真的有被氣到,看着寒從古那副好不體貼的模樣,他在心裡笑了一聲,然後道:“你倒是看得透,不愧端得一副玲珑心。”
寒從古:……
救了命了。
那見鬼的民謠真是寒從古這輩子的陰影,剛傳出來的時候寒無痕就嘲笑了他整整月餘,好不容易停歇。寒從古終于知道讨饒,“師尊我錯了求你别說,我閉嘴我閉嘴!”
寒無痕這才從自己那不肖徒弟那扳回一局。
“嗯……”寒從古正經想了想,“師尊倒也不用一個人扛着糾結,不如直接問問寒掌門?”
寒無痕當即皺眉:“這事怎可捅到你師伯那去!”
寒從古卻不贊同寒無痕的做法:“但是吧,這事确實也牽涉寒掌門,師尊一個人瞞着算什麼?倒顯心虛,不如直接看寒掌門如何評價,這才公平。”
寒從古從未覺得自己竟還有指導他師尊的天分。
寒從古說的不無道理,可寒無痕還是存着猶豫。抛開自己在其中的處境不談,那些傳聞的存在本身就會讓師兄為難。
以前他聽到那些污蔑師兄的傳聞時,就算師兄不在意,自己也總有立場在師兄面前與他人辯。可如今這種風聲跑出來,他拿什麼去反駁?恐怕隻會越描越黑。
寒無痕又想了兩天,最後還是去舟渡峰了。
他特意打聽清楚了,這幾日師兄不忙。
他的師兄今日靜坐在掌門殿庭院裡的靈台上,靈台旁是他用靈力催出來的一棵樹。
那時他覺得這個地方靈力充裕,風景也好,就搬了一塊靈石打磨成了靈台放在這,方便閑時調息。
隻是怎也沒棵樹,寒無痕心裡嘀咕着,有時候日頭太大,會顯人心浮躁。
舟渡峰的一土一寸都不是常人術法能動的,他和師兄說,他要長棵樹,讓師兄讓片地給他。
寒儀自然不會不依,隻是覺得無奈:哪有怕曬的修士。
寒無痕強調:不是曬,是日頭在頭頂,總能感覺到日行日轉,調息時便不能靜心。
于是那棵樹就成了。
現在的寒儀在樹下調息,斑駁的光陰落入他的懷中。
寒儀現在的修為,在修煉上做的最多的事已經不是閉關,而是靜坐加深道法參悟,錘煉神識——他在修為上已經趨近大乘了。
“師兄。”寒無痕知道自己一進山,寒儀就已經察覺了。
知道小師弟過來,寒儀早已脫離虛無,此時寒無痕發聲,他也睜開了眼睛:“無痕今日又有空了?”
寒無痕最近苦于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有幾日都沒敢見師兄了。
可當他好不容易下決心想和師兄說這件事時,寒儀現在遞過來的眼神又讓寒無痕把話咽回去了。
不是覺得又不好意思提了,而是他忽然覺得,沒必要了。
寒儀看他的那一眼将寒無痕這些天裡的“結”一下子扯開了。
他第一次站在這個角度上考慮一些事,一開始難免無措。
但當真正再見寒儀時,他便發覺,沒什麼好糾結的,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世人總喜歡把感情分為許多種。
愛情,親情,友情……這之中還要劃個三六九等,比個緣深緣淺,究個誰前誰後。
可他之于師兄之間的羁絆,本就不必依憑那些世俗的劃分而定。他們之間從來都是全心全意,願意為了對方付出一切,哪有區分一說?
這份感情不會因為歸屬哪一類便一文不值,也不會因為不歸屬哪一類便有所遺憾。
師兄也一直都比自己看得更開。
寒無痕忽然就笑了,他回應着寒儀:“嗯,先前修行上有所阻礙,冥思苦想了好幾日,一直不得空閑。”
“現在想通了嗎?”
“想通了。”
寒無痕想,人間寄托的可以是情感,也可以是人,又何必自苦于此?
總歸,師兄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