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馳龍盯着自己手背:“裝沒裝,你心裡清楚。”
“沒完沒了……”淩雲渚一把攥過他手腕,不耐的話音在望見那一抹血紅時戛然而止。
指根與手背連接的地方,突兀地撕着幾道劃痕,像是被刮蹭開的。傷痕不淺,且沒人去擦,血迹蜿蜒下來,已然幹涸,凝成一結結黏在皮膚上,觸目驚心。
“這個……”淩雲渚頓了頓,“是我幹的?”
“哦,我自己幹的。”段馳龍收回手,“現在,傷口重新裂開了。”
“你有病?”淩雲渚沉下面色,“想死滾遠點,來我面前賣什麼慘。”
“你還活着,我怎麼舍得死呢?”段馳龍俯身,笑眯眯道,“師尊,我隻是氣不過。”
血瞳突然離得很近,他明明是笑着的,眸色卻冷若冰霜。淩雲渚被凍得一個心驚,竟忘了後撤,某個瞬間,他甚至覺得,那雙瞳孔,是被血染紅的。
是溢滿了委屈、憤恨、嫉妒等等濃到化不開的情緒後流下的血淚,将原本烏黑的眸子染得通紅。
“我氣不過。”
不知何時,段馳龍面上的笑消失得無蹤無影,他一字一頓,沉着嗓子質問。
“你,憑什麼厭棄我?!”
明明昨晚他們還同床共枕,明明一切都已經開始好轉了,明明他再努力一把,就可以得到淩雲渚的喜歡了。
淩雲渚愣了片刻,腦中突然晃過一個模糊片段。
那是個黑漆漆的涼夜,有人翻窗而入,将他抵在床榻,吻咬他側頸。烏黑衣角攀着月霜,冷到驚心。
“我陪你這麼久,多少稀世之珍,神兵寶器都換不了你一個笑。”低沉的嗓音貼在他耳畔,憤怒又嫉恨,“他一句話,你就敢逃走。”
“淩雲渚,我氣不過……”
未盡的話散沒在光暈裡,他被兇惡的力度沖撞着,渾身顫抖,像徜徉在巨浪中。偏過頭時,擡起手臂攏在眼前,那人又咬他耳垂。
“陪我一起,下地獄吧。”
另一人是誰?
是夢中的想象?還是說,是活生生發生過,他卻遺忘的記憶?
床笫間的私語和眼前之人的話混在一起,顯出一種詭異的荒誕,淩雲渚直愣愣盯着他:“你,曾經……”
“出現了!”
話音未落,不遠處陡然傳來驚呼,淩雲渚霎時回神。他猛然轉頭,隻見半空亮起一道紅光,扇形模狀的玉牌若隐若現,被熊熊烈火包圍,偶爾會炸出噼啪火星。
劍碧曉往下一甩,霎時有把紅纓長槍橫于身後。她兩眼發亮,有些急切地請示道:“師尊!”
“下去。”劍照霜緩緩起身,“這裡輪不到你。”
同性相斥,鎖魂鞭感受到對手強勁的氣息,愈發鬥志昂揚,烈火帶起熱浪,似要燒穿大地。
“可是……”
“下去!”
劍碧曉閉上嘴,不甘地瞥了陽玉一眼:“是,師尊。”
長庚殿早已設上結界,出入封鎖,這樣一來,即便這回失敗,陽玉也依舊逃不出大殿。溫水煮青蛙,總能收了它。
殿前歌舞并未停止,也不知劍照霜哪兒找的人,面對此等大動靜,舞步走位無半點差錯,聲樂歌弦也如舊。他們仿佛壓根沒注意到這一環,一心一意為抓捕陽玉創造最好的環境。
開陽長老不擅攻擊,早已躲到石柱後,睜大眼睛觀察此處的動靜。劍照霜在大殿掃了一眼:“奉勸諸位,沒能耐的,趁現在躲到角落。”
她視線晃過某人身上時,停了片刻:“若硬要逞英雄,誤傷後,往生鄉概不負責。”
這般指槐罵桑,就差點着他鼻子讓人滾蛋了。謝九州“哈”地嗤笑一聲:“有這功夫多關心關心你自己,一把年紀别閃着腰。”
嗆完這處,他又擡臂點點溫闌:“一會兒打起來顧不上你,找個地方貓着。”
“嗯。”溫闌也不逞強,“你小心點,别受傷。”
“知道了。”謝九州極力遏制上揚的嘴角,“快去快去。”
電光火石間,鎖魂鞭明光一閃,驚雷般向前劈去。烈焰噼啪炸響,竄起幾丈高,轟地燒向房頂。殿中弦樂由舒轉急,座下舞步愈發急促,陽玉在火光中忽明忽滅,圓狀的镂空眼珠般四下轉了一圈,似在尋找逃跑的縫隙。奈何整個大殿被封得嚴嚴實實,找不到一處漏洞。
劍照霜乘勝追擊,腳尖輕點縱身飛去,一柄長鞭虎虎生威。兩股力道抗衡好幾個來回,誰都不願落于下風,終于在一次劇烈對撞後,烈火相融,光圈砰一聲炸開,将陽玉推到好遠。
淩雲渚早已立于另一頭,橫着斷塵劍呵道:“謝域!”
“來了!”
謝九州如風般閃來,哪知有個黑影比他更快。淩雲渚匆匆偏頭,正巧望進一雙赤色的瞳眸。
“喊他做什麼?”
炎炎熱浪撲面,和耳畔的話音一樣滾燙,灼燒着,侵蝕着,他的神經突突直跳。
“沒人比我們更契合。”
兩柄浩然劍交疊重合,一玄一白,若耀日霜月。嚣張的烈焰總算抵不住明明光輝,收起通身尖刺,在半空閃了閃,緩緩下墜。
淩雲渚擡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