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淩雲渚茫然,“我什麼時候……”
話音未落,他便反應過來。
這裡是段馳龍的心魔幻境,也意味着時間線未知。玉蒼不是他見過的玉蒼,她責怪自己來得晚,指的也不是入心魔幻境一事。
她将自己錯認成了這個時空的“淩雲渚”。
這是他和段馳龍的過去嗎?是他丢失的記憶嗎?
“我隻問你。”淩雲渚定住心神,“段馳龍在哪兒!”
玉蒼發洩了一通,終于徹底崩潰,捂着臉嗚嗚哭:“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淩雲渚快被折磨瘋了,“沒試過怎麼知道?再拖下去才是真的來不及了!”
“城主早在三天前就下令,讓所有人離開十方魔域,然後把自己鎖在屋裡,落下禁制。”玉蒼用力抽噎,破罐破摔地指向一個方向,“這些年他每日用生血喂養你的遊魂,不久前看見遊魂淡了,就喪心病狂到剖開聖骨,妄想回溯時間!”
淩雲渚早在她擡手時就飛了過去,迅疾如風,滿腦隻有一個念頭。
意識若死在心魔幻境裡,現實中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玉蒼所指的方向是後院,還沒走近,便見漫天黑氣凝成大霧,瘋狂滋長,他心心念念的人浸在池中,墨發全散,脊椎插着一把劍,正是淩天。
血浸染在水面,刺得人眼睛疼,淩雲渚甚至不敢細看。
究竟要流多少血,才能将整片溫池染成赤紅。
淩天劍從身體中劈下去,一點點磨着,保證剖出來的骨頭完好無損。段馳龍低着頭,看不清臉,手臂青筋暴起,指腹因過于用力擦破了,胸膛隻剩微弱起伏,疼到連呼吸都沒了力氣。
可盡管如此,他還是堅定地捱着苦痛,一聲不吭。
“段馳龍——”
淩雲渚破了音,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卻被攔在霧氣外。一層看不見的禁制,将兩人隔絕開來。
淩雲渚狠狠敲了兩下,又踹了一腳,拔劍便刺。他心中發急,動作也愈發狂躁,可鬼城城主下的禁制豈是那麼容易破開的?他連破三次,次次敗,又因急功近利落了反噬,噗地噴出一口血。
穿書以來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刻,喉嚨到鼻腔全是鐵鏽的腥味。淩雲渚咬牙起身,顫着手舉劍,還沒使出靈力,便倒在了陣前。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恰好能看見段馳龍的脊背。淩天磨到了底,卡在尾椎骨的部位,劍身散出瑩瑩淡淡的光。
淩雲渚隐隐預感到什麼,渾身發涼。他在心底大聲喊着不要,想閉上眼睛,想移開視線,可身體卻失了控制,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等一場将落未落的淩遲。
像是過了短短一瞬,又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淩天劍突然爆出強光,猛然往外扯,将一樣沾着血肉的瓷白挑了出來。嘶吼與眼淚一同沖出身體,淩雲渚嘭地撞在禁制上,頭破血流。
“段馳龍!!!”
他跪在那裡,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疼得蜷縮,疼得痙攣,疼得顫抖,仿佛蒼茫天地隻剩下他一人,來承擔這泣血捶膺的劇痛。那根森森白骨就這麼被完整地抽了出來,連着斷裂的經脈,連着細碎的骨渣,在陰風與黑霧中滲出暗紅的漿液,淩天劍似乎把他的心髒也一并挖了,滾在地上,爛在泥裡,否則心口怎麼會疼成這副模樣?
“夠了……”他半身伏在禁制上,臉埋入臂彎,小聲祈求,“夠了,夠了,段馳龍……”
真的,夠了。
那根聖骨浮在空中,半黑半白,瑩潤漂亮,由神髓與魔髓融合而成。段馳龍慢慢擡起頭,兩指靈流彙聚,顫得很厲害,作勢要将其撕裂。
淩雲渚發瘋般拍着禁制,第一次恨自己貧瘠的修為。胸前的三生珞東歪西倒,無意間相觸,竟在上面劃出一個小口。
淩雲渚渾身一震,電光火石間竄起一個念頭。雖然不知什麼時候留下的,但三生珞的的确确沾染過段馳龍的靈流!
這或許是唯一的突破口!
淩雲渚不敢遲疑,哆哆嗦嗦地去捉三生珞,甚至因為太過緊張掉了好幾次。他将三生珞捂在掌心,迫不及待地貼近,臨到陣前又閉上眼,像孤注一擲的賭徒。
耳畔傳來呼啦輕響,像長風撫過萬頃蒼林,無堅不摧的禁制如同棉雲般柔柔化去,變成淅瀝的雨。
血池中,段馳龍駭然擡眸。
黑氣散盡,隔閡消離,迷霧中的兩人終于得以窺見彼此真心。
淩雲渚欣喜若狂,甩了三生珞撲通跳進池子,腥鹹的淚混着血灌入鼻腔,他泣不成聲地砸進段馳龍懷裡。
對方明顯沒反應過來,卻還是張開雙臂接住他,緩了好一會兒才道:“師尊?”
淩雲渚想抱他,可那抽了聖骨的脊背像是比火還燙,光是碰一下便從指尖疼到心底。于是他隻能退而求其次地扶住那雙手臂,顫得竟比對方還厲害。
“你……回來了?”
歡欣很快被慌亂掩蓋過去,段馳龍被他這副模樣吓到了:“怎麼了?”
滾燙的淚在胸口滑落,源源不斷,他什麼也顧不得了,随手将聖骨扔在一邊,摟着人哄:“不哭了啊,誰欺負你了?”
嗓音泛着啞意,像潮濕的細沙,語氣卻格外認真。
“師尊,你隻要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剩下的,我來解決。”
淩雲渚卻不說話,光是用力抽噎,連頭都不肯擡。他覺得自己一定很狼狽,很莫名其妙,更糟糕的是,那種不受控制的兆頭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