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的！”拄杖老太操着漏風的門牙，口齒不清，“齋香鋪的老闆就姓溫，他家女人是行醫的，醫術好着哩，我的膝蓋就是她幫忙治好的。”

其餘人被這麼一提，頓時也想起來了，七嘴八舌地補充。

“對對對，他家賣的香露好，用一整個月都不帶淡的，我媳婦就愛買他家。”

“他們家還有個兒子，好像叫……溫闌還是溫珊來着，反正夫妻倆人都挺好的。”

“齋香鋪就在半畝巷，離這兒不遠，仙師，您直走到第二個路口往右拐，數過去第五家就是了，他們一家三口都住那兒，不過這會兒……”

後面的話他沒說下去，但沒人聽不明白。纏絲蛛來勢洶洶，若這會兒還沒逃出來，恐怕兇多吉少。

淩雲渚心揪成一團，匆匆和人告别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去目的地。半畝巷不像巷子倒像長街，看兩邊林立的店鋪，足以窺見往昔繁華，可惜眼下已成為纏絲蛛的寄居地，杳無人蹤。

齋香鋪分兩層，一樓賣物，二樓住人，眼下卻大門緊閉。密密麻麻的纏絲蛛攀入屋檐門縫，濺出的血點還沒幹透，猩紅猩紅，從木窗上流下來。

淩雲渚倉皇環視一圈，竟找不到一個落腳地。情急之下，他手腕翻轉結下靈印，對着房頂轟隆炸了過去。

既然蜘蛛太多，不知從何入手，幹脆直接掀翻屋頂作罷。

靈力洶湧，如江流入海，帶起狂風怒号。木梁嘎吱嘎吱搖晃，瓦片被絞得四散，梁木與榫卯發出沉重的呻吟。一道裂帛般的斷響過後，整片屋脊轟然騰空而起，重重落地。

這威壓強烈，原本優哉遊哉的纏絲蛛頓時騷動起來，尖銳的銀針高高豎起，數百點赤色瞳孔齊齊望向此處，紛紛朝他湧來。

四面八方都是這種醜陋的爬行蛛，着實棘手。淩雲渚雖不至于害怕，還是避免不了地泛起惡心。他豎起兩指，身後烏雲彙聚，牛毛細雨化作冰棱，邃然刺去。頃刻間，尖銳叫聲此起彼伏，纏絲蛛爆體而亡。

淩雲渚沖出空檔往屋裡去，奈何裡邊的蜘蛛更多。二樓被掃蕩得幹幹淨淨，桌椅床褥全被狂風掀了個遍。有個男子橫躺在角落，軀體幹癟，渾身上下爬滿纏絲蛛。

淩雲渚瞥了眼便移開視線，心知肚明此人身份。又在屋内找尋一圈，隻在地闆上發現了極細微的粉末。

他沒學過醫，聞不出蹊跷，胡亂猜想一通，将粉末往不遠處的纏絲蛛甩去，見對方忙不疊躲開，心下了然。

是了，隐隐記得有人提過，溫闌母親是學醫的，懂一些驅害方法。如此看來，他們應當已逃離此處了。

潑灑的軌迹很是淩亂，淩雲渚當機立斷，沿着白粉的路徑，提劍便追。

他跟着深入巷口，但追得越久，地面痕迹就越淡，不知是被風吹散了還是粉末告罄。追出半畝巷，時而可見被纏絲蛛捕咬的人，遍地哀鳴。

淩雲渚匆匆行過，衣袍不染纖塵，卻在半途被一隻手拽住。他腳步一頓，卻也隻猶豫半刻，便攥着衣角想将其扯回來。

這些人是很可憐沒錯，但他沒有救人的義務。更何況，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難不成他要為了假的求救，丢掉真的人命嗎？

“松手。”

對方仍死死拽着他，像溺水之人抱着唯一的浮木。那是個身形瘦弱的女子，好幾處皮膚被摩出血，衣衫褴褛，其中一隻小腿破了個血洞，深可見骨，三四隻纏絲蛛趴在上面，一口口啃食腐肉。這種鑽心疼痛下，她竟還能使出力氣，也不知怎麼做到的。

“救、救……”

那雙眼睛失了神采，已經被毒素弄瞎了。她喃喃念着聽不清的話，手上的力道卻一點不松。

淩雲渚瞟了眼，前邊已見不到白粉的蹤迹。他終于舍得拔劍，揮手斬去纏絲蛛，再借靈流于體内探視一圈。

“抱歉。”他蹙眉道，“來不及了。”

可那女子仍不肯松手：“救我……”

“我沒騙你。”淩雲渚耐着性子，“毒素已深入骨髓，我無能為力。”

女子攥得更緊了，兩行清淚從無神的眸子中流下，喉嚨發出焦急的嘶啞。

淩雲渚心中浮起一層疑惑。

按理來講，人死前最後消失的是聽覺，方才他說這麼清楚，對方不可能聽不見，除非……

“你想說什麼？”淩雲渚将耳朵貼過去，終于聽清了她的未盡之言。

“救我孩子，溫闌，溫闌……”

淩雲渚渾身一震，一把扶住她雙肩。

“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