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萬語堵在喉口,柏屹寒愣在原地,緊皺的眉間浮現細微的不忍和同情,跳動的心髒榨出酸澀的血液,這情緒來得莫名,卻讓他不由得軟下來,收回生出的尖刺。
“你……”
他歎氣蹲下,從兜裡掏出一包還沒開封過的紙巾,把紙摁在男人臉上,力道有些重,柳澤頭一偏,眯起眼睛從喉間洩出難受的悶哼。
柔軟的紙巾瞬間被淚水浸透,近乎變得透明,生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紋貼在柳澤臉上。
“你家在哪兒?”柏屹寒問。
柳澤搖頭。
柏屹寒眉頭微動,“怎麼?沒家?”
柳澤搖頭。
“……”柏屹寒無語,“行,等着,我給你找個家。”
柳澤還是搖頭。
不知道在搖個什麼,又不是點讀機,哪裡不會點哪裡。
他找到男人揣在西裝兜裡的手機,用人臉識别打開點開微信,滿滿當當全是工作群,以及公衆号推送的新聞。
粗略看過去,根本沒有私聊,好在有一個置頂。
置頂通常都是比較重要的人。
可算是能把他甩掉了。
柏屹寒點開置頂準備聯系對方,然而點進聊天界面就傻眼了。
全是柳澤單方面給對方發的消息,密密麻麻,對方一句沒回。
好家夥,要不是柳澤字字句句都情真意切窮追不舍,柏屹寒還以為這是個備忘錄。
看來又是一個為愛成傻缺的人。
估計打電話也沒用,能不能打通還是個問題。
試試吧,萬一呢?
微信鈴聲直到結束對方也沒接,柏屹寒不死心發了幾條消息過去。
【他現在喝醉了沒人管,麻煩你看到之後回複一下,至少告訴我他家在哪兒,我好送他回去。】
【謝謝。】
就算真的鬧掰了也不至于絕情到看着人睡大街不管吧。
等了一兩分鐘,對方沒回複。
柏屹寒耐心本來就少,又打了一個電話,還是沒接。
雖然能理解對方不回複,但此刻他還是感到煩躁。
無奈,柏屹寒隻得翻開柳澤的通訊錄,聯系人很多,然而全是清一色的大名,無法通過名字分辨出誰是朋友誰是親人。
甚至連爸媽這樣的字眼都沒有。
這人是得有多無聊。
柏屹寒無計可施,把手機重新放回去順便把衣服搭在手彎,拉過柳澤的手搭在肩膀上把人架起來,手臂環住他的腰支撐。
“今天遇到我算你運氣好。”柏屹寒半抱着男人,“偷着樂吧你。”
懷裡的人又輕又瘦,整個人薄薄一片,像是骨頭架子上糊了層白紙。
柳澤完全沒力氣,兩條腿軟得很煮了很久的面條似的,夾起來就斷了。
柏屹寒隻能把人往前拖,還沒出巷口就有些累了。
柳澤少說有一米七五左右,再怎麼輕也肯定是上百的體重,這樣拖着實在耗費力氣時間。
看來殺人抛屍确實是個體力活,柏屹寒如是想着,随後調整姿勢把他背了起來。
“你現在欠我三個人情,”柏屹寒掂了掂身上人,“記得還。”
外面街道明亮如晝,一抹斜光強勢地闖進漆黑狹窄的巷道,柏屹寒踏入那道光裡,趴在他身上昏睡過去的柳澤皺了下眉,山根的淚積成一個小水泊,蕩蕩悠悠,滑落進青年衣領。
頸項暈開微涼的水漬,柏屹寒無可奈何。
哭哭哭,睡着了還哭,哪兒這麼多眼淚。
柳澤昏昏沉沉,鼻尖抵住青年後脖頸磨蹭,擡起垂下的手臂緊緊抱住柏屹寒,發出幾聲模糊的哼哼。
聽起來還挺高興。
細微的癢意傳來,柏屹寒沒忍住歪了下腦袋,“喂,别亂蹭我,年紀一大把了還搞這套。”
他當然不知道柳澤的具體年齡,但能坐到副總監的位置,年紀應該不小。
不過看着倒是年輕。
到停車的地方,柏屹寒把睡過去的柳澤随意塞進後座,把西裝外套蓋在他身上,直起身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麻煩死了,下次再也不幹這種蠢事了!這點時間拿來打遊戲多爽。
柏屹寒瞥了眼躺着的男人——修長雙腿交疊,穿着皮鞋的腳垂在車外,原本整潔的襯衫多了些淩亂的褶皺,黑發順下來遮住額頭,臉頰上的紅暈褪成淡粉,嘴唇水潤,乖巧地閉着眼睛,沒再哭泣。
看了半響,柏屹寒擡手抵在車框上,神色凝重,像是在壓抑什麼。
要不給他脫了吧?可脫了等會兒還要穿,但不脫會很髒。
柏屹寒陷入糾結。
啧,還是不脫了,髒就髒吧,有空把車洗幹淨就好。
他可不想給一個陌生男人穿鞋。
下定決心之後,柏屹寒彎腰探進車裡抄起柳澤膝彎往上推,露出外面的腳縮進去放在了車後座上。
看着滿是灰塵的鞋底,柏屹寒捂住胸口感到一陣痛心疾首。
他的最新款保時捷卡宴髒了!和被奪走初吻的他一樣髒了!
“你現在欠我四個人情了。”柏屹寒說完,“嘭”地一聲關上車門。
他上車綁好安全帶,擡眸瞧了眼後視鏡,柳澤抱着膝蓋蜷縮起身體,細細的眉像是打結的線,藏着極度的不安。
他收回目光表情淡淡,點擊導航搜索最近的警察局。
“正在為您導航……”
終于可以扔掉這個燙手山芋了!到時候把人扔到警察局就走,再也不多管閑事。
至于欠的人情……算了,誰叫他是一個見義勇為的熱血三好青年呢?做好事不留名嘛。
柏屹寒哼笑,單手轉開方向盤,駛向目的地。
————
晚上十點,警察局。
值班的是個年輕警察,或許是正在實習當中,還很熱情,見到有人進來立馬從座位上起身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需要什麼幫助。
柏屹寒邊回答邊想把人放下,但柳澤死抱着他不放手。
警察好心上前幫忙,然而柳澤不知道從哪兒生出好大力氣,緊扣住自己手臂收成圈禁锢住柏屹寒脖頸。
“欸欸欸!你要勒死我!”青年額頭爆出幾縷青筋,氣喘籲籲,“抱着我幹什麼?下來。”
話音才落地,還算安靜的室内忽地炸開一道激烈的哭聲,男人再次收緊手臂,把臉埋在柏屹頸項,聲線顫抖,“我不要!”
“我不要……”
柏屹寒:“……不要什麼?難道要在我背上睡一天?”
柳澤抽泣,說出來的話沒有太多邏輯,但字字句句都浸着難以言喻的悲戚,“你好久沒有來看我了,我好想你,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對不起……”
“就不能不走嘛,求你了。”男人聲音軟下來,像是在撒嬌,“不要放下我,不要。”
柏屹寒有些不耐煩,“那你能不能不發酒瘋?你已經耽誤我很多時間了。”
他語氣很沖,男人聞言哭到哽咽,口詞不清,“對不起!不要留我一個人,不要丢下我。”
“對不起嗚嗚嗚——”
柏屹寒無語,放柔了語氣,但還是透出幾絲煩躁,“啧,誰丢下你了?這不到警察局了嗎?”
身上的人還是在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在肌膚上化開,觸感溫熱還很惡心。
之前打架被逼無奈柏屹寒暫且可以忽略那些髒東西,然而現在淚和鼻涕滴在身上,柏屹寒感覺自己正在崩潰邊緣。
“柳澤!”他大喝一聲男人名字,“别哭了!”
柳澤真的不哭了。
柏屹寒扭動身體搖晃黏在背上的男人,“能聽懂我的話就下來。”
柳澤沉默。
又開始裝死了。
柏屹寒深深地歎氣,滿眼無奈地對警察說:“你幫忙扶一下,我把他手扯開。”
警察:“好的好的。”
他放開托舉男人的手臂,沒了支撐,柳澤瞬間掉下來,環住青年脖子的手卻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