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農村沒有娛樂活動,很多人天一黑就睡了,放眼望去,周圍漆黑一片,隻有天上的那輪明月,無私地将自己的光輝灑在這片土地上。
周童從家裡搬了張桌子出來,坐在上面看星星。他穿着件洗得發黃的汗衫,下半身套着條明顯大了很多的大褲衩子,兩條修長筆直的腿自然垂在桌子邊緣,上半身躺在桌上,手臂打開,盯着夜空中稀稀拉拉的星星,一顆顆數着。
周童聽到身後傳來房門開關的吱呀聲,轉頭望去,看到是顧成,身子沒動,眼睛卻像是黏在了顧成身上,一直跟着他動。
他對這個新來的男人很好奇,總覺得他和他們這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不像父親那樣粗犷,也不像其他男人那樣壯碩,他總是喜歡一個人坐在樹下,看着農田發呆,嘴裡抽着一種叫做“香煙”的東西。
顧成是出來上廁所的,順便想打點水沖個澡,看到周童後也沒說什麼,徑直從他旁邊走了過去。
周童也不數星星了,一直盯着顧成的背影,顯然在他眼中,顧成要比星星更值得關注。他看到顧成走到對面的草叢裡站住,很快他就聽到了窸窸窣窣的水流聲,混雜着吱哇亂叫的蟲鳴聲,在這個漆黑的夜晚顯得尤其明顯。
周童翻了個身,左臂彎曲,将腦袋枕在上面。他知道觀察别人上廁所有些不合适,但此刻已經沒有比看顧成更有意思的事了。
很快顧成上完廁所回來,看了眼盯着他的周童,直接走到井邊,拿起地上裝了大半杯水的搪瓷杯,一邊按壓着打水器,一邊将杯子裡的水往裡倒。很快井裡傳來咕噜噜的水聲,緊接着清涼的井水就從出口處湧了出來,他連忙拿過旁邊的盆子接住。
周童一直看着他,洗手?洗臉?還是要洗衣服?然後他就看到顧成開始脫衣服,先是上半身的汗衫,後是短褲,最後還剩下一條四角内褲穿在身上。
原來是洗澡。周童坐了起來,好奇地盯着他。
“你在看什麼?”顧成突然轉頭看向周童。
周童沒有一點被抓包的緊張,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
拉着内褲邊緣的手停住,顧成沒有繼續脫,蹲下來拿起旁邊的塑料水瓢,舀水往身上潑,“沖澡。”
“哦。”果然是洗澡,周童想。
他仍舊在看着,周圍沒有燈,但月光很足,是那種清冷朦胧的顔色,像在顧成身上披了件紗衣。顧成每動作一下,手臂和後背上的肌肉都會跟着一起動,泛着點晶瑩的水光,讓人不自覺地将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都給一一看遍。
很快一盆水用完,顧成從地上站起來,準備繼續打水。
周童連忙跳下桌子,胡亂套上拖鞋,小跑着到顧成身邊,仰着頭看他,說:“我來幫你吧。”
顧成動作頓住,看向周童。
周童說:“這樣洗會快點。”
顧成沒說話,将剛剛舀了半杯水的搪瓷杯遞過去。
于是周童開始打水。
有了周童的幫助,顧成很快就沖好了澡,用手抹了把臉,拿起放在一旁小闆凳上的衣服,一邊擦着身上的水,一邊往回走。
周童連忙跟上。
他一直跟到顧成房間,顧成突然停了下來,周童一個沒注意,差點撞他身上。夏日的燥熱讓顧成身上很快又出了層汗,身上也散發着一股熱氣,周童突然就明白了顧成為什麼要去沖澡。
顧成摸黑在桌上找到煙盒,抽出一根點燃,半靠在桌子邊緣,問他:“你一直跟着我做什麼?”
周童自顧成來這裡之後就喜歡跟着他,不會靠太近,就遠遠地跟着。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着顧成,隻是想,就這麼做了,于是他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顧成将點燃的香煙湊到嘴邊吸了一口,緩緩吐出,屋子裡頓時彌漫着一股淡淡的煙草味。他突然問周童:“知道這叫什麼嗎?”
周童看向他手上的煙,“爸爸跟我說過,是香煙,很貴。”
顧成突然笑了,他看着手上的煙,聲音變得很輕,“是啊,很貴,一般人都買不起。”
黑暗中,周童看不清顧成臉上的表情,他隻能看清顧成手上的這根煙,是黑暗中的唯一光亮,卻又是讓人不安的紅。他隐隐感到顧成不高興了,指甲不自覺死死掐着掌心。
顧成問他:“你去過城裡嗎?”
周童抿了抿唇,說:“沒有。”
顧成沉默了一會,說:“挺好的,沒去過的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