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搖了搖頭:“我姑姑拿過來的。父母過世之後,我被姑姑一家撫養到成年。她來看我的時候,會帶來一些花苗。”
提到他早逝的父母,我沉默了一瞬,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高明仿佛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繼續擺弄着手上的花朵。芬芳從花瓣散出,随着空氣進入鼻腔。這香味就好比是淡淡的親情,有人關心記挂着,對于高明來說應該就是一件好事。
吃了一頓家常的午飯之後,我坐在高明卧室的地闆上發呆。
初雪如約而至,紛紛揚揚地灑落在高明家院子的露天陽台上,片片雪花在觸到物體的一瞬間,由晶瑩的固體狀慢慢融化,然後逐漸變成了鋪在表層的水霧。
高明煮了梅子茶,倒了一杯給我之後,坐在我的身旁。他毛茸茸的家居服仍然穿在身上,眉眼間卻沒有了一開始的抗拒,喝着茶,看起來安心得很。
我又想起了由衣小姐的話,生活的有趣之處就在于随着年紀的增長,不停對自己坦誠的過程。看着高明安心的眉眼,我的精神狀态也一同放松起來。
“高明……”我輕輕地叫他的名字,“你說明天,這些雪可以積起來嗎?”
他觀察了一會兒,答道:“如果一直是這個大小,應該不行。”
我應了一聲,繼續看着雪花飄落的樣子。
不會積攢起來也好,享受當下即可。至于留存的痕迹,并非一定要追逐的東西,就這樣無聲無息,也不失稍縱即逝之美。
我閉上眼,手中捧着茶,猛然吸了一口。從淡淡的茶香中聞到一絲青梅的味道,深深地感覺到了滿足。
“等到了冬日,長野應該會很美吧?”我問高明。
“當然。”他點了點頭,“人也會多起來。不少遊客會來泡溫泉和滑雪,不過那個時候,我們也會更忙碌就是了。”
我點了點頭。我們也是一樣,因為電器使用不規範導緻的着火,在冬季向來頻發。雖然很想去和普通的遊客一般享受樂趣,但工作還是第一位的。
看來三年前我和高明定下的旅行,這之後很久都會是無法兌現的情況。我有些失落地想着這些有的沒得,擱下杯子,肩膀卻被一條毛茸茸的胳膊抱住。
“嗯?”我發出了疑惑的聲音,擡頭看向高明。
高明的臉近在咫尺,頭上的狐狸帽子已經被他取了下來,上挑的鳳眼看着我,目光中滿是堅定。
“會實現的,那個約定。”他難得開口提起三年前的事,“不要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不會對睦月食言的。”
我看着他鄭重其事般嚴肅的神情,突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伸出手指,朝着他腰間的肉墊狠狠地戳了兩下。
“這位狐狸先生怎麼回事?”我笑道,“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地把人摟過去,還開這種空頭支票?”
聽着我的玩笑話,高明意識到自己的神情太過嚴肅,搖搖頭,将神情放松下來,但手卻仍然沒有放開。
我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軟和的家居服下緩慢起伏的胸腔,沒有說話。
“睦月。”他在我耳邊輕聲叫我。
“嗯。”我應了他一聲,睜開眼看着不遠處的地面,等着他的下文。
高明沉默了一會兒。他的喉結在滑動中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被我的耳朵捕捉得一清二楚。
“可以留下來嗎?今天。”他問我。
我沉默地看着不遠處安置在小茶幾上的梅子茶。這個氛圍下,會說出這句話合情合理,但我期待的不完全是這個。
在他開口說這句話之前,我以為我即将聽到他向我坦白,晾了我三年的原因。
究竟有什麼說不出口的事情?
我擡起頭,放棄了剛才的玩笑口吻,擺出正色問他:“高明,告訴我三年前的事吧,隻要我能夠接受,今晚我就留在這裡。”
與其期盼這個人開口,還不如我自己問奏效。與他相處這麼久,我很清楚,有些事情我不得不主動一些。
畢竟比打直球,他一定勝不過我。
高明的臉上不經意閃過一絲猶豫,被我捕捉在眼睛裡。
“有什麼好顧慮的?”我有些火大,問道,“對你自己這樣沒信心嗎?還是說,對我沒有信心?”
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隻要能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個三年的心結就可以解開。作為戀人,坦誠應該是最基本的溝通橋梁。對于他瞞着我的事情這樣的行為,無論怎樣我都很難原諒。
他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從我的目光中汲取信心,過了一會兒,他思考完,點了點頭:“好。”
這個答案讓我心頭一松。
“聽完之後,睦月想離開也沒有關系。”他垂眸說道,“我當然想你留下,但你是自由的人,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我點了點頭,準備開始傾聽這個長達三年的故事。
鈴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我扭過頭,打開了手機。
一個完全陌生的電話,我皺了皺眉,接起來,寒暄了幾句之後,我挂斷電話,猛然擡頭,看向高明。
“故事先擱置一下,現在有急事。”我簡單而又急切地向他解釋道,“我大學時的教官,你也認識的,野田教官。他正在被搶救,失去意識之前,點名說要見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