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薄奔波來這一天,長假早被消磨得七七八八,加上回程時長,還可遊山玩水的日子僅剩一天。
江灣問他,昨天麻煩他跑過來,是不是耽誤到了他的工作。
謝薄原本想說不會,見她一臉挂念的樣子,改口淡笑地說:“有情人成眷屬的事,千金難買。”
“……”
江灣不違心地承認,謝薄的花言巧語,她很受用。
剩下的一日,沒地方好去,江灣和謝薄又回了一趟邬城。這個十月份與八年前的十月份似乎無甚差别,驕陽貫空,香樟樹林,像片片清瑩的翡玉。
唯一不一樣的是,有人從仰望走到了并肩。
立在川水一中前,那條熟悉的馬路分岔口,江灣和謝薄牽着手。她低低慨歎:“謝薄,一閉上眼,我好像又看到你和我高中時候的模樣。”
川水月假制。每周日收假要上晚自習的那個下午,家長接送學生的車輛,來往的人群,将這一帶堵得水洩不通。
江灣穿着深藍色校服,随學生等候紅綠燈。這個時候她往往打不起什麼精神,想回的家不在邬城,去學校幾乎等同于步入牢籠。
距離紅燈結束的前十秒,江灣若是轉頭眺一眼,就能發現謝薄。千千萬萬件的校服裡,她總能準确無比地發現他。生得好看的人,一舉一動都在被密切關注着。
少男懶散耷垂下臉,輪廓俊俏。一揚起笑意,面龐柔軟得像桃花瓣落入汪春水。
不變的暮光,不變的視角。
她遠遠地愛他,隔着冷靜的距離。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跟你站在這裡。”江灣垂下眼睛笑。
謝薄忽地輕輕轉過她的肩,兩個人相擁在一起:“我也沒想過。”
在彼此具有相對性的遙望裡,謝薄的視線更為隐蔽。
是晚自習,關注到她洗過的頭發,在校服後方留下一團濕漉漉的痕迹。是食堂人流裡,眸光駐停在她餐盤裡的菜式,下一次便偷偷嘗試她嘗過的味道。是不曾出現在身邊,卻不會錯過有關她消息的每一刻。
她杏核眼的彎弧,梨渦在臉頰的位置,長發什麼時候又被剪短到肩胛骨,什麼時候又長到腰窩那裡。
他的眼睛裡貯存着她的少女時光。
兩道相互躲閃的視線,茫茫裡交錯開,又冥冥中彙聚起來。
萬幸,愛沒有被辜負。
從邬市回水岸的路上,江灣回想到那串數字,歪頭問謝薄:“你給我的黑卡,密碼是設置成了我的學号嗎?”
“嗯。”
“……”江灣微嗔着斜他一眼,故意繃起臉,“朋友拍到你去雙展會的視頻,我才知道真相的。如果我沒有發現,你是不是就想瞞一輩子?”
“然後跟我平平淡淡地過完五年,再離婚?”
謝薄握住她的手,低聲笑:“其實雙展會那天我想告訴你的。”
可是意外叢生,她沒能來。
有緣自來。謝薄這樣告訴自己,心底實際又怯懦地缺了一塊。
謝老爺子溘然長逝,讓謝薄一時無法顧及,又深知謝佑與謝從南的威脅。若不竭力鏟除,她作為謝太太,終會被這場無幹的風波殃及。
謝薄于是想。
先許她風光,要她無恙,再去實現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隻是命運比想象中還眷顧他。
他的愛,能比痛苦先降臨。
—
離開的前一天傍晚,兩個人無事做,留在作坊幫忙。謝薄撥動輪車,江灣則用手細細地将泥料拉出一個碗狀。
利坯的過程江灣交給了謝薄來做。刀子锉好,謝薄左手捧刀,右手穩坯,精巧地切落坯足,繼續倒楞。
他技法不算熟練,但是好在心細如發,一系列繁雜的工藝他還能順利應對。
江灣出去幾趟回來,看他額前流了不少汗,要遞紙巾過來。想了想,主動替謝薄擦掉:“累壞了吧?”
“我還好。”謝薄說,邊埋頭修坯邊說,“這個工作确實很辛苦。”
江灣坐他身側:“嗯,也是沒什麼人願意來學的一個原因。”
跟謝薄沒聊上一會兒,楚依然來約江灣打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