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竹亭賽現場的書法創作,分為初賽和決賽。初賽要求臨摹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對江灣來說算是開胃菜。外公生前就癡迷于王羲之的風格筆力,讓江灣也潛移默化受到影響。《蘭亭集序》作為書法中的經典之作,十幾年來她臨摹的次數沒有百遍也有十遍。
江灣心态平穩地在紙上落筆。
初賽結束,工作人員收集選手的臨摹作品,并送至評委席進行評分。
等待的一段時間,選手可以離開場地。江灣去了觀衆席找謝薄。
謝薄挪開旁邊占座的塑料袋,抽一瓶水遞給她:“感覺怎麼樣?”
“應該沒太大問題。”江灣仰頭喝水。
他接過她的礦泉水,自然就着嘴唇碰過的地方喝了一口。雖然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江灣仍然有點不太适應。
場地裡開着冷氣,她臉上一會兒熱一會冷的。江灣不自然地摸了摸臉,聽謝薄輕笑着說:“如果拿到獎了,給謝太太開慶功宴。”
他食指弓着,碰上江灣的鼻梁,含帶柔意地刮了刮:“等你好消息。”
十分鐘後,選手重新回到場地。舞台上的評委宣布晉級決賽的十五人。選手約摸百來人,決賽就進了十五個,可見競争激烈。
“王雷,鐘息蕊……”随着一個個晉級決賽的選手名字公布出,觀衆席山洪似的掌聲也間歇地響起。
江灣站着,内心充滿平靜。
“……于初嫣,江灣。”最後兩個名字,不偏不倚截止到江灣。
主評委放下名單,“恭喜”兩字剛要脫口而出,一個人突然急匆匆地上了舞台,在主評委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主評委的目光裡霎時多了些許肅然,他朝旁邊的人小聲地交談了幾句話,似在征詢。無論觀衆席的人還是場地裡的選手,皆是不明前後。
主評委姓李,叫李嚴詞。是位五十出頭的男人,繃着神情的時候像是雷鳴劈在了臉上。
他清了清嗓:“那個,剛剛突發了一些事故。經評委先前的線上作品評判,江灣小姐提交的書法作品,存在抄襲嫌疑。現撤銷進入決賽的資格。”
此話一出,江灣頓愣住。觀衆和選手們紛紛驚詫,這一類抄襲的聽聞顯然更吊人們興趣。聒雜的交談聲頃刻彌散在整個場地裡。
謝薄眼睛凜冽地眯起來。
江灣沒動,視線一轉,落到主評委後的劉倩身上。她頭低低的,不敢擡。臉龐上結滿霜一樣的蒼白色,是憷然。
江灣頓時明了。
“那麼晉級決賽的人,延續到……”
江灣舉起了手,表情沉靜:“我有異議。”
全場視線驟然聚焦至她一個人身上。仿佛從凸透鏡,要把她盯得灼出個大洞來。
江灣徑直朝評委席走去。她先掃了劉倩一眼,後者仿佛被她的視線蟄到,瑟縮着躲了躲身,再轉回頭:“指證我抄襲,請問有證據嗎?”
“我們觀察了劉小姐和你分别提交的作品,發現無論是筆法,結構,都達到驚人的相似。”李嚴詞倒是不急不緩,從旁邊的工作人員接過什麼,打開投影儀。
兩副書法作品就這麼不加掩飾地呈現在大屏幕上。
不懂行的人,定當兩者一模一樣。畢竟字迹、筆法,甚至連落款都毫無區别。
場下嘩然聲更甚。
江灣簡直要冷笑出聲。今天發生的事,實屬超出她的意料。
一個驚訝劉倩會選擇這樣做,二是嘲諷她會用這種低級又端不上台面的手段。
李嚴詞:“後台提交記錄顯示,劉小姐的上交時間比你早。并且劉小姐說你和她是朋友,你們兩個人還約出來見面過。她帶了初作來給你看過,你很有作案嫌疑。江小姐,你有什麼異議?”
劉倩這樣睜眼說瞎話。怪不得心虛得都不敢看她。
江灣眸裡古井無波:“一面之詞,怎麼證明就是我抄襲的她?或許是她模仿我,比我先提交而已。存在這種可能,請問官方怎麼定奪?”
劉倩這個時候終于敢開了口,她還是不肯正視江灣的眼睛:“這些是我大學時候的書法比賽作品。”她從側包裡嘩啦啦掏出一堆,由工作人員進行投影。
展示在屏幕上的,是劉倩往年一系列的書法得獎作品。主人的風格經年不變,與投影上的一緻。宣紙被氧化,紙泛起黃邊兒,似乎信服力頗高。
江灣神情不變。
劉倩大學時期的書法風格,她沒有過多關注。隻是鑒抄當天,就着急着一下子拿出這麼多作品證明,本就是有備而來。評委方也這麼飛速就作出決議,疑點重重。
江灣手頭拿不出什麼作品。她或是描摹或是創作的那些書法作品要麼丢了,要麼就放在家裡。她也從來不在手機存有幾張書法作品的圖片,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她的書法風格,早就在初高中就奠定了基礎。隻是在後來漫長的練習時光裡,博取衆長,微微調整自己的不足罷了。
她自己的筆迹,還需要去模仿誰?
半晌,她點開自己的小地瓜賬号:“我自己的賬号。上面記錄了我過往的書法創作。如果還沒有信服力,那請允許我回一趟取來。我的創作風格一直如此。”
李嚴詞隻輕飄飄地睇了一眼:“江小姐,你的筆記發布最早是前年,證明度不夠。竹亭賽不是為你一個人開展,其它選手要繼續進行比賽。”
“這樣吧,你與劉小姐現場提筆創作一句《定風波》的詞。”
這個解決方案比較妥當。江灣沒說什麼。
—
這邊的江灣和劉倩分别入座,根據工作人員宣布時間,開始提筆揮墨。
那邊的李嚴詞面上表現得沉穩,心底卻不動聲色捏去把汗。
前幾天,他接到一個來自高層的電話。酒會結識的投資方,身份比起李嚴詞這種從底層摸爬滾打混到如今地位的,自是生來一等的優越。
投資人要他配合一個叫劉倩的女人,在竹亭賽上,指名誣陷另一個叫江灣的女人。
竹亭賽是書法屆權威性極強的一項比賽,以公平公正為旨。想在裡面做手腳,不是做不到,隻是錢權不到位。
李嚴詞不知道其中何緣何故,他隻清楚,若是不順從投資方的意思,那他半百年來的心血流失可謂是指日可待。
李嚴詞自是答應。他又不是沒做過。
他現在要做的,便是草率結束争議,拿定抄襲一事。在竹亭賽這樣的大型比賽裡,抄襲的事要一旦被闆上釘釘了,那麼無疑在書法界中就是一大污點。
李嚴詞就等着要兩人“現場自證”,不管怎麼樣的結果,都要一口咬定劉倩的書法風格更趨于提交作品。最後再以不能耽誤比賽的正常進行為借口,把這件事潦草結案。
李嚴詞視線掠過專注提筆的兩個人,停到旁邊架着的雪亮的攝像機鏡頭上。
至于事後,有人怎麼炒作輿論,就不關他的事了。
李嚴詞沉浸地想着這事,沒發覺觀衆席裡另一道筆挺的視線。
謝薄一邊望着他,垂下的手一邊快速在手機敲出幾個字。
【thank:調查一個女人,叫劉倩】
【thank:還有竹亭賽的主評委,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