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遲說:“當然不會。”
“所以啊,我也不會。”
不會忘記小棗村,還有你,徐遲。
付熠然在心裡想。
“可惜我晚上得走,”徐遲有點遺憾,“不然還能去看看蝴蝶。”
“沒事,等你從東山回去給我發消息,我帶蝴蝶去見你。”
展覽結束後他的工作也差不多結束了,可以休息一陣子。
“好啊。”
徐遲把掌心貼在玻璃上,光能穿透指縫,五指張開又閉上,光就在徐遲的臉上閃躍,顯得他的眼睛很亮,帶着付熠然所熟悉的“傻氣”。
可能是在陽光下更能注視到平常不太能發現的細節,所以付熠然看見了徐遲眼下淡淡的青色,還有他唇角細小的淺棕線條,随着徐遲呼吸的動作掉到肩膀上,又落下去。
是衣服纖維。
付熠然看着空氣裡的浮毛,有了“不合時宜”的念頭。
徐遲這個年紀應該很怕熱才對,但他把自己捂得過分嚴實。
徐遲沒有在意付熠然的注視,他收回手,轉過身朝床尾走去,坐下之後開始觀察房間裡的東西。
“哥,那是什麼啊?”
徐遲擡起手,指着一片半挂在牆壁上的花簇。
但付熠然沒有回應,隻是走近徐遲,半彎下腰,擡手朝徐遲鼻尖處伸去。
這麼近的接觸讓徐遲來不及反應,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不讓自己的鼻息落在付熠然的手指指背上。
明明隔着幾厘米的距離,但徐遲總覺得鼻尖帶着癢意。
他微微往後了一點,重心往柔軟的床面壓去。
然後,徐遲看見付熠然的手指緩緩避開徐遲的臉,緊緊握住了徐遲的手腕,把袖口往下拉。
沒有了衣服的遮蓋,徐遲小臂青紫的淤青直白的暴露出來,還有一直從腕骨到手肘處、細長的劃傷,像是很久都沒有好,帶着薄痂,有不太明顯的紅腫。
“怎麼弄的?”
付熠然松了力道,站起身用另一雙手撐住床邊的花架,指甲因為擠壓而泛出白色。
“沒什麼事,”徐遲把手抽回來,拉下袖子蓋住傷口,“在車站摔的,人太多,不小心劃到了。”
“那淤青呢?”
付熠然替徐遲想了很多理由,他知道徐遲在騙自己:“磕到、撞傷,還是無緣無故就出現了?”
“我自己都沒發現有,都忘了是在哪裡弄的了。”
“徐遲,”付熠然歎了口氣,“你能不能不要……”
總是逞強。
他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口,而是拿起房間裡的座機聯系了前台,讓工作人員送清創包紮的藥箱上來。
“還有嗎?”
“啊?”徐遲吞吞吐吐,“沒有了。”
然後扯着嘴角,說着不在意的話:“哥,我真沒事。”
付熠然了解徐遲,不想讓人擔心的時候總會這麼說,他習慣性地皺眉,靠近徐遲握住了他的外套拉鍊。
鍊頭觸碰到徐遲胸口的時候付熠然有些停頓,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地對視又回避,然後在徐遲準備阻止之前付熠然繼續往下拉。
“我就看看。”
付熠然的表情很認真,因為肢體接觸而升起的陌生情緒快速地隐藏起來,隻剩下擔心。
外套脫掉之後付熠然看見了徐遲裡面穿着的、被汗打濕的短袖,微皺的袖邊下面是帶着大大小小傷疤的手臂皮膚,有一處被刻了字,帶着很深的棕色。
壞種。
徐遲把字蓋住,捂緊,又被付熠然抓住手,輕輕扯開。
“發炎了,先别碰,也别沾水。”
付熠然控制着自己的語調,觸摸到拉鍊的指腹有些發麻,心口開始出現了滞悶的痛感。
“誰幹的?”付熠然問。
徐遲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叫着他:“哥。”
但是付熠然沒有回應徐遲,隻是低頭看着那兩個字,眼睛能傳達出的情緒晦暗不明,讓徐遲不知道該怎麼辦。
傷疤很難看,他是不是一樣排斥厭惡這樣的自己。
懦弱,差勁,又讨人厭。
這樣局促不安的想法持續讓徐遲處在一種窘迫的狀态裡,他明明加重了呼吸,但又感覺自己喘不上氣。
直到徐遲看見了付熠然眼睛裡的濕潤。
是關心。
“哥,我沒事。”
他低着頭說。
姑父的雞蛋糕和付熠然的蘋果汁到底有什麼魔力呢。
徐遲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知道。
“我馬上就去東山了。”
去找姑父、姑媽和小芸。
“我們還會再見面。”
見到付熠然和蝴蝶。
一切都會好起來。
付熠然聽着徐遲斷斷續續、沒有條理的話,盡力地去理解這些。
然後把外套搭在徐遲身上,說他“傻”。